方原想,也許舒兒正是因為缺一個男人。如果她的臥室裏有令她各方麵滿意的男人,也許她的雌性荷爾蒙就會失而復得,性情才有可能大變。


    現在隻有寄望陶軍了,這傢夥出來,還要找舒兒贖他的車呢。沒準他們能成為朋友。方原有點擔心的,是到時受傷的會是陶軍,因為一旦粘上舒兒,除非她放手,否則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若有那麽一天,他一定要陶軍打醒十二分精神。


    反正走著瞧吧,各人有各人的命運。


    四個人當中,令方原感覺最好的是另外兩個客戶,一是王靚,別以為他喜歡見到這個人,他是喜歡王靚的女兒娃娃。雖然說幾個孩子都不錯,但要數娃娃相處得最開心了,她是那種可愛極了的小淘氣,而且對方原真的像對親爹一樣,無限依賴與信任,一見麵就張手要抱要親的熱乎勁兒,讓方原恍惚間覺著自己在這個城市裏,真的有一個家,有一個天天等著他來愛的孩子。


    另一個是高小姐。高小姐和她十歲的兒子小剛帶給他的不是溫情,是絕不拖泥帶水的神秘。小剛長得沒媽媽漂亮,但有一對綿羊似的單眼皮。在他那雙不太大的眼睛裏,透著一種無奈的迷離,很惹人憐愛。他的話語跟媽媽一樣,不多。看見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爸爸”,他有點羞澀,但又強迫自己跟“爸爸”多點交流。盡管他臉上永遠有一片少年靦腆,但他的專注與堅持,令人惻隱。


    每次,小剛從方原手裏接過禮物,都會禮貌地說一聲:“謝謝爸爸。”方原第一次聽到很麻木,以為他跟別人說的。後來慢慢感到,小剛迷離的睫毛下,閃爍著一種期待的光芒。那是男孩子對父親天生的嚮往與崇拜。


    也許在所有孩子中,小剛是最大的,有了人格的雛形,所以他帶給方原一些心靈的衝擊。有一次他對方原說:“爸爸,我可以給你寫信嗎?”方原愣了一下,不知怎樣才能給他一個香港地址,好在小剛說:“爸,你上網嗎?用e嗎?”方原馬上釋然。他後來註冊了一個國際域名的郵箱,兩人開始在網上溝通,見麵的無所適從就徹底打破。


    此外,讓方原覺得舒服的是與高小姐合作的幹淨利落。還有她的豪爽。高小姐說一不二,定了每周一次的見麵時間,就準點出現,也準點結束。程序一點都不複雜。每個周期三,他到大劇院停車場放下自己的車,轉上她的車,一同去學校看小剛。


    有時是她一個人開車來,有時是跟女友祖兒。當著女友的麵,高小姐毫不掩飾地談論下一步見小剛的話題。方原猜想,祖兒一定是她親如姐妹的朋友,否則以她做事的謹慎,絕不會毫無忌諱。


    坐在副駕位置的祖兒每次見到方原,就主動下車把位置讓給他,自己默默坐到後座上。她不怎麽跟方原說話,也沒有什麽話要跟高小姐說,一路隻是聽著他們兩人說話。


    高小姐在方原麵前,從不提自己工作的事,也不會跟祖兒閑聊,所以對她的情況,方原一無所知。隻是通過觀察,還有她的出手,方原覺得高小姐比其它幾個客戶的積累都要厚要實。他觀察得這麽仔細,完全是因為高小姐一開始時說自己是開士多的。


    這個反差刺激了他。


    有一次,不知說著什麽,高小姐難得地笑了起來,方剛便瞅準時機說:“高小姐,我覺得你真是個很幽默的人。”她笑著說:“真的嗎?從來沒有人這樣說我。”他說:“你開始跟我說自己是開士多的,這個玩笑也開得太逗了……”她依舊笑著,但不作回應。方原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方原想,如果每個客戶都這麽簡單就好啦。哪怕人家背後隱藏著什麽秘密。每次2小時,速戰速決,沒泥沒水。方原一到小剛學校,下車前看一眼她事前準備的禮物,該溝通的溝通好,便提著那些印著“崇光”或是“屈臣氏”的環保袋,到宿舍找小剛。


    有好幾次小剛跑到校門口等他們的車,高小姐馬上對他說:“小心,他看著我們呢,你自然一點……看樣子他喜歡你,以前他可從來沒試過出來迎我的……”


    好在他扮的是前夫角色,兩人無需作親熱狀,隻是事事留意,小心一些細節就行。因為畢竟小剛是念小學四年級的孩子,不像三四歲的孩子好蒙。正因為這樣,高小姐從不安排“一家人”周末出遊,或作一些短期旅行。


    方原越接觸他們越是疑惑:為什麽離異多年的高小姐,不再為小剛找一個繼父呢?難道長達十年裏,小剛一次都沒見過父親嗎?他那麽大,“爸爸”才突然出現,萬一將來高小姐再婚,又如何讓孩子忘掉現在這個“爸爸”,去接受真正的爸爸呢?


    一年多了,方原還是找不到答案。高小姐依然那麽神秘,依然那麽滴水不漏。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自控能力和對外部環境的駕馭能力。她可以把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山水不露,難道她也像打理一家公司一樣打理親情關係嗎?


    他困惑。


    這天下午,趁沒活兒,方原打電話叫家政公司派鍾點工來搞衛生,自己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深秋的陽光很舒服,他爬起來打開朝向陽台的落地窗簾,因為光線太大,電視屏幕有點紮眼,他有點煩看本地新聞,剛想上前關掉,突然,屏幕上的人讓他呆住了,他把手縮了回來,後退兩步看個清楚。


    那個正接受頒獎的女人怎麽那麽眼熟?那不是高小姐嗎?不可能吧,高小姐不會戴眼鏡的,更不會穿得那麽老土!正好鏡頭搖向她的臉,來了一個定格,左腮邊那顆小黑痣也看得清清楚楚。


    毫無疑問,就是她!


    如果不是有那顆腮邊小痣作為佐證,打死他也敢相信啊。


    台上的那個女人頭髮盤起,洗盡鉛華,穿著製服似的橄欖綠西裝,直直的及膝裙子下,是一雙賓館樓層服務員穿的橫帶黑布鞋。鼻子上架的膠框眼鏡,更讓她像婦聯幹部而不是企業家。


    這是海城首屆評選的十佳企業家頒獎台,鎂光燈和鏡頭都對準她,因為她所帶領的天星企業排在全市第一位!電視台記者問她:“高總,你認為你以什麽贏得這個稱號?”


    高小姐推推眼鏡,謙遜地微笑:“我也不知道,這是政府和評委給我們企業的榮譽吧,我隻知道它不屬於我個人,而是屬於整個集體,我隻是代表我的員工領這個獎的,沒有他們,這個獎落不到我手中……”然後她高舉獎盃對下麵行禮。


    多麽得體。


    記者又問:“拿到十佳企業家的第一,你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


    高小姐從容地說:“很激動,感謝政府對企業付出的認同,對管理者的尊重,我和我的員工一定會不辜負這個稱號,以後更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言辭不多,麵麵俱到。忽略個人,突出企業。


    高小姐在電視上的老練與樸素,跟方原平日見到的那個高雅冷艷,揮金如土的女人相去甚遠。


    為什麽?


    方原像遇到一個旱天驚雷,被砸暈了。


    他馬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搜“天星集團”。好傢夥,第一眼就瞄到董事長是高雅文!這個集團股本結構複雜,有公有私,母公司在北京,子公司遍布各大城市,涉足領域有能源、金融和地產,企業淨資產達20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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