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平日好矯飾,平高昌後本來覺得風光無限,不成想卻被大理寺關了幾天監牢。侯君集心中氣悶,除對家人、手下亂發脾氣外,有事無事就在家中喝悶酒。這天黃昏天雨,侯君集在書房擺開攤子,正準備大灌幾觥酒,管家侯七走進來悄悄回道:“老爺,太子詹事張亮張大人來拜。”張亮曾為秦王府車騎將軍,與侯君集有點舊交,天陰下雨,有人來訪,正好喝上幾杯。侯君集忙起身迎出廳來。


    張亮也是武人,黃昏時節來拜訪侯君集就是為了找酒喝,兩人見麵,哈哈一笑,而後一起攜手步入書房。


    酒菜早已擺好,賓主安坐,說了幾句寒喧話,開始碰杯喝酒。幾杯酒下肚,張亮嘆了一口氣說:“以後就不能經常找侯哥喝酒了。”


    “怎麽啦?”侯君集明知故問。


    “今上午吏部下了調令,遣我為洛州都督。”


    張亮將出為洛州都督一事,侯君集早有耳聞,京官外遣,肯定有原因,說起來還是壞在一個女人之手。先是張亮的原配夫人去世後,張亮又娶了一個姓李的女子為妻。李氏女嬌慣成性,生就嫉妒,素有淫行,張亮對她既寵且憚。李氏女過門沒多長時間,看中一個賣筆的小子,與之私通。李氏女還對張亮詐稱道:“此子是婚前與君好合而生,應收其為子。”張亮不辨真偽,把賣筆小子收進府中,認作親兒子。除此之外,李氏女還搞些旁門左道,喜歡預知未來,動不動就對張亮所要做的政事加以幹涉。李氏女的毛病不想被太宗聞知,念張亮是秦府舊人,太宗並未降罪,隻是張亮在東宮呆不下去了,順理成章被出為洛州都督。這些穢事,怎麽來怎麽去的,侯君集全知道,他心中帶著氣,對朝廷不滿,酒桌上,卻故意激張亮道:


    “當年你為秦王府車騎將軍時,曾與王保等千餘人,陰結山東豪傑,為主上經營洛州大後方,被人誣告,險些喪命,今主上如願以償,登上大位,正該事事照顧你,卻為何又把你遣到外地?”張亮無言以對,他知道侯君集蹲了幾天監獄心裏也不滿,於是反問道:“你還說我?你為皇上平一國,功高蓋世,回來以後還不是照蹲監獄嗎?”


    說話間,兩人已灌了不少酒,張亮話剛一說完,酒往上湧的侯君集“叭”地一拍桌子,捋起袖子吼道:


    “要論帶兵打仗,誰怕誰呀?我君集也不亞於皇上的本事!”


    “說什麽話呀!”張亮斜著眼說。


    侯君集一把抓住張亮的袖子,問:“公能反乎?當與君同反!”


    張亮慢慢拿掉侯君集的手,笑著說:“暫不敢聞命。”


    酒桌上說的是酒話,說完後可一笑置之。不想喝完酒回家後,張亮又一五一十向老婆李氏學了一遍。李氏正不想離開繁華的京都,忙攛掇張亮道:


    “速速進宮,秘奏聖上知道,說不定就不讓你去洛州了。”


    張亮聽了老婆的言語,急忙進宮,以非常事變求見皇上。太宗以為他有什麽大事,在偏殿接見了他。張亮鸚鵡學舌把侯君集要他一同謀反的事向太宗說了。太宗聽完後,不想加罪侯君集,對張亮說:


    “卿與君集,俱是功臣。君集獨以此語語卿,無人聞見,若以此將君集查辦,君集言無此事,兩人對證,事未可知!”


    張亮還想指天發誓證明此事,太宗揮揮手對他說:


    “既然領了調令,就早做準備去洛州上任吧,不要東家走西家串說長道短。”


    張亮討個沒趣,隻得灰溜溜地回家了,從此不敢亂講。侯君集說謀反一事也不了了之。


    幾次對外夷用兵都以勝利告終,使太宗更加重視武備的作用。當了皇帝雖不能再親臨戰場殺敵,但太宗仍然喜歡騎馬射箭,圍獵也就成為他必不可少的娛樂和鍛鍊方式。這年秋八月,太宗下詔要去京兆附近狩獵,當時正值秋後豐收,農民在地裏甚忙,搶收搶種,櫟陽縣丞劉仁軌上書道:


    “今秋大稔,民收穫者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修路建橋,動輒花費一、二萬功,實在是妨礙農事。願少留鑾輿旬日,等農民地裏忙完了,則公私俱濟。”


    劉仁軌雖位卑官小,但太宗對他頗有印象。幾年前陳倉折衛都衛魯寧因犯事被關押起來,他自恃品級高,謾罵時為陳倉尉的劉仁軌,劉仁軌氣不過,命人杖殺之。地方上把材料報了上去,太宗大怒,命將劉仁軌開刀問斬。但太宗還有些不大明白,說:“何物縣尉,敢殺我折衛!”太宗又派人把劉仁軌拿到長安當麵詰問。劉仁軌說:“魯寧雖為折衛,但也是陳倉的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劉仁軌辭色自若,時魏徵也在旁邊,對太宗說:“隋之所以滅亡,就是百姓強而淩辱官吏,就像魯寧欺淩劉仁軌那樣。”太宗聽了,覺得有道理,下令將劉仁軌免死並提為櫟陽縣丞。劉仁軌敢做敢為,後來做到宰相的位子,此是後話。單說太宗看了劉仁軌的奏表後,點了點頭,克製一下自己,下詔將出獵的推遲一個月。


    九月中旬,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太宗下令外出遊獵,但仍有臣下上書諫阻。太宗生氣地對魏徵說:“上封事者皆言朕遊獵過頻。今天下無事,武備不可忘,朕不過與左右一起到京兆附近的山中轉轉,又不怎麽煩擾百姓,有什麽大不了的?”


    長孫後去世後,太宗心裏一直不大好受,是該出去散散心了。魏徵也理解這一點,對太宗說:


    “作為一個皇帝,應惟恐自己有過錯而不知道。陛下既然使人上封事,應該任其陳說,如其言可取,固然有益於國。若無可取之處,也沒什麽損害。”


    太宗認可魏徵所說的話,將上書諫阻者嘉勉一番,而後率民部尚書唐儉等一些武將出身的大臣,在上萬名羽林軍的衛護下,出城而去。


    深秋的天空蔚藍而高遠,溫暖的陽光透著一層淡淡的紫色。放眼嵯峨山中,依然樹木蔥蘢,綠蔭匝地,而村落曠野地帶,則是一片火焰般的金黃。那陣陣帶著花草清香的秋風,更給人以強烈的、渴望奔馳的力量。


    太宗精選官家子弟善射者百人,作為左右獵手,號曰“百騎”,這些貴胄之後身著五色袍,乘著虎皮為韉的駿馬,擁著太宗在野間撒著歡地奔跑。太宗今天也特別高興,他躍馬挽弓,見兔射兔,見雉射雉,仿佛回到當年夷平群雄的沙場……


    “皇上,前麵林子裏有狗熊老虎,且馬行不便,咱還是曠野上去攆鹿兔吧。”見前麵道路崎嶇,人煙罕至,出於安全上的考慮,陪獵的民部尚書唐儉向太宗進言道。“圍獵就是加強武備,”太宗邊說邊打馬前行,“若打起仗來,還管路好路壞,有無危險,拚著勁沖就行了。”


    太宗馬快,果真一馬當先沖在前麵,正在這時,前麵樹林裏突然竄出一群野豬,呲牙咧嘴,“吼吼”向太宗馬前沖了過來。太宗到底是太宗,他牽一下韁繩,催馬向左邊的平地上一拐,而後連射四箭,射倒四頭野豬。這充分顯示了他高超的騎術和射術。領頭的大牙豬見狀,發了瘋似地向太宗撲來。野豬發起怒來,連狼熊虎豹也怕它三分,太宗的禦馬嚇得直往後退,這時,前沖的野豬的獠牙眼看要頂著太宗的左腿,慌得隨後趕到的唐儉顧不得多想,猛然從馬背上撲了下來,把野豬撲了個跟鬥。隨後野豬翻身而起,直撲唐儉,唐儉赤手空拳,與野豬格鬥起來。太宗這時也翻身下馬,從容拔出寶劍,幾步躍了過來,一個突刺,結果了野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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