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儉喘了口氣,依舊嚇得臉色發白,他指著半尺多長的野豬的獠牙,心有餘悸地說:“我傷著沒多大關係,真要碰著聖上一點皮肉,這事可就大了。”


    太宗拽一把茅草擦擦劍上的豬血,哈哈笑道:“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耶?何懼之甚!”


    當年唐儉為天策府長史,曾隨時為天策上將的秦王馳殺於戰場之上,故太宗有這一說。唐儉擦擦頭上的汗,將太宗扶上馬背,而後也翻身上馬,在馬上躬身施禮道:


    “漢高祖以馬上得天下,不以馬上治天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逞雄心於一獸!”


    太宗復又大笑,縱馬飛馳,領著眾人向一個高坡上奔去。登高望遠,秋天的絢爛明媚令人陶醉,那已經漸逝漸遠鏟滅群雄的戰鬥歲月,眼前這一望無際屬於自己的大好山河,不禁勾起太宗心中的如潮詩情,他敞開衣襟,任涼爽的秋風吹拂著心胸,朗聲誦道:


    出獵


    楚王雲夢澤,漢帝長楊宮。


    豈若因農暇,閱武出轅嵩。


    三驅陳銳卒,七萃列材雄。


    寒野霜氛白,平原燒火紅。


    雕戈夏服箭,羽騎綠沉弓。


    怖獸潛幽壑,驚禽散翠空。


    長煙晦落景,灌木振嚴風。


    所為除民瘼,非是悅林叢。


    晉王李治,是太宗的第九子。李治為人比較懦弱,太宗為了鍛鍊他,此次出獵特別帶上他。太宗敞著懷站在高崗上吟完詩,李治才在衛士的攙扶下氣喘籲籲爬上山崗。“雉奴,朕的詩寫得怎麽樣?”太宗叫著李治的小名問道。十三歲的李治擦著頭上的汗,急忙從背後來到太宗跟前,拱手道:“父皇詩風南北兼有,綺麗而不失沉鬱,而且注重辭藻,講究對仗……”


    沒等李治說完,太宗就哈哈大笑打斷了他的話說:


    “老師教的那一套你全搬來了。來——射一箭給朕看看,文治武功,光有文不行,看看你的箭射得怎麽樣了。”


    衛士遞給李治一張小號的弓箭,李治以吃奶的勁拉開,對準前麵的一棵小樹,手一鬆,箭“嗖”地一聲,飄到不遠處的草叢裏。太宗見他如此無用,氣得不輕,剛想訓他幾句,一個跑去拾箭的衛士驚叫著:


    “射中了!射中了!”


    眾人舉目觀望,隻見那衛士高舉著那隻箭跑過來,箭上嵌著一隻肥大的野雞,眾人眉開眼笑,交口稱讚:“晉王好箭法,好箭法!”


    歪射正著,太宗也不禁笑道:“看來我治兒是個福將呢。”


    李治是不是福將以後再說。單說天色已晚,玩興甚濃的太宗下為了重新體驗一下當年的戎馬生活,令衛士在野地裏支起軍帳,就地過夜。


    隨獵的都是一些武將,大家在宮城裏憋久了,也想體驗一下野外生活,因而沒有一個人從安全角度出發,勸太宗回城的。黃昏的餘暉下,兵士們忙乎開來,依據山勢,在樹林旁搭起一個小行宮。算上宮門最外層那一層帷幕,一共圍了四層帷幕,把太宗和晉王的寢殿圍在正中間。


    入夜,玩了一天的太宗早早入睡,繁星滿天,草蟲唧唧,篝火微紅,太宗睡得很香甜。四更天時,太宗習慣性地醒來了,他決計要出去到淩晨的野地裏跑馬撒歡。他披掛整齊,去旁邊的偏帳叫醒兒子李治說:


    “雉奴,快起來,父皇帶你出去跑一圈,體驗一下,什麽叫‘風餐露宿’。”


    晉王李治生於深宮,長於深宮,養尊處優慣了,哪裏願意早起。但父命皇命難違,隻得勉強爬起來,穿戴整齊,隨父皇出了帳篷。深秋的罡風正勁,晉王被風一灌,搖晃了一下身子,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唐儉一見,勸太宗說:


    “風大,還是別讓晉王去了。這會兒畢竟不是我們過去整日征戰的歲月。晉王還小,小心他著涼。”


    “朕可是十六歲就開始領兵打仗了。正因為他缺乏鍛鍊,朕才叫他早起的。”說完,太宗又生氣地問晉王,“你自己想不想出去鍛鍊鍛練?”


    “想去,想去。”晉王抹了一把鼻涕,小聲地向父皇哀求道,“能不能等風小了一點再去,這會風嗚嗚地刮,帶著風哨呢。”


    ◎六


    風的確大了起來,帷幕也被颳得一鼓一癟,看著晉王嬌生慣養白白嫩嫩的小身材,太宗還真擔心風把他刮出什麽毛病來,隻好說道:“走,跟朕到帳裏下一盤棋,等風小了再出去,就著空兒朕也給你講講當年朕是怎樣打仗的。”


    回到禦帳中坐定,燈光下,太宗邊和兒子下棋,邊講起當年他怎麽幾天幾夜不睡覺追擊敵軍的,餓了吃馬肉,渴了飲馬血。晉王聽了,也不住地點頭稱是。爺兒倆一盤棋沒下完,但聽得行宮門口人聲大噪,有喊殺聲大起,和乒桌球乓刀槍的碰撞聲。太宗把棋盤一推,披甲而起,擎著寶劍就要往外沖,讓唐儉死死按住——“情況不明,陛下和晉王呆在禦帳裏千萬不要動。”


    這時,外麵已傳來嗖嗖的射箭聲,有數隻利箭已射透帷幕,嵌在帳篷上。太宗攬住晉王驚呼:


    “叛賊射箭力道如此深厚,剛才虧治兒攔住沒有出宮,否則,黑暗之中我等必死於亂箭之下。”


    唐儉指揮衛士以身體為盾牌圍住太宗,而後持刀提弓衝出帳外。帳外喊殺之聲不絕,不時有慘叫聲傳來。這是一次非常事變。太宗雖然勇猛,但如今已是九五之尊,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按劍坐於內帳,並不停地囑咐兒子李治要沉住氣,不要害怕。半個時辰的功夫,外麵殺聲漸漸停息,唐儉喘著粗氣進來奏道:“是突利之弟中郎將結社率,擁突利之子賀邏鶻叛亂。現已被折衝,孫武開率眾擊退。結社率等逆賊馳入馬廄,盜馬二十餘匹,現已向北逃竄。”


    “我衛士有什麽傷亡沒有?”太宗急問。


    “衛士死傷數十人。”唐儉繼續匯報導,“據被俘的人交代,結社率所引的叛賊皆是突厥故部落善射之輩,他們夜裏就在宮外埋伏,單等皇上早起時伏擊。幸蒼天有眼,差晉王絆住皇上沒有出行宮,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趕快派人追趕結社率,不能讓這個叛賊跑了。”


    “孫武開已帶人追去了。”


    結社率等人向北逃竄,渡過渭水,欲回到原來的部落,卻被追兵趕上殺死。所脅持的突利的兒子賀邏鶻也因過失被發配至嶺表。結社率襲擊禦駕事件發生後,群臣紛紛上書,言突厥留河南不便,不如遣歸故地。魏徵當初的“夷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迂腐主張又被提了出來。貞觀十三年(639年)秋七月,太宗下詔,令右武侯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並賜之鼓纛,令其返回突厥地。其他突厥人以及胡人在諸州安置者,並令渡河,還其舊部,俾世作藩屏,長保邊塞。


    詔令發出後,突厥人害怕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乃遣司農卿郭嗣本出使薛延陀,帶去太宗的璽書,書雲:


    頡利既敗,其部落鹹來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後善,待其達官如吾百僚、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國貴尚禮義,不滅人國,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為百姓害,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畜,恆欲立為可汗,故置所降部落於河南,任其畜牧。今戶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許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將遣突厥渡河,復其故國。爾薛延陀受冊在前,突厥受冊在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疆土,鎮撫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則發兵,各問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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