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聽了,很是滿意,對頡利說:


    “南越酋長馮智戴來了,過幾天要在未央宮舉行一個禦宴,你也過來吧,就著散散心。”


    過了三天,果然在未央宮舉行禦宴,有降服的外夷酋長侍宴,太宗特地去大安宮請來了太上皇李淵,讓他也來享受一下四夷賓服的喜悅。


    春暖花開,惠風和暢,禦宴在未央宮九寶亭舉行。馮智戴雖是一個蠻夷酋長,地位顯然要比亡國之君頡利高。他坐在太宗的身旁,太宗也似乎特別高看他一眼,開宴後頻頻賜酒,而坐在下首的頡利幾乎沒人去答理。


    “馮卿年齡不大,對兵法卻有特別的研究。”太宗向上座的太上皇介紹道,“四夷酋長中,像他這樣有悟性的人幾乎沒有。”


    太上皇幾杯酒下肚,話似乎也多了,他捋了捋袖子,手指著遠處山際的一大堆雲彩,問馮智戴:


    “雲彩下的山裏有賊兵,現在可以對他們發起攻擊嗎?”


    馮智戴手搭涼棚,瞧了瞧雲朵,答道:“可以出擊!”


    “何以知之?”太上皇問。


    “雲形似樹,日辰在金,金能製木,擊之必勝!”馮智戴侃侃言道。太上皇一聽,大為驚奇,嘴裏“嘖嘖”地贊個不停,馮智戴也不客氣,上來奏道:


    “臣不但通兵法,還會吟詩寫句呢。”“好好,快快詠詩一首給朕聽聽——”馮智戴搖頭晃腦,迅速口占一詩,曰:


    溪雲我本住天涯,萬裏北上拜中華。


    龍顏奉觴請恩澤,清歌妙舞紛如麻。


    “嗯,嗯……”太上皇頻頻點頭,接著指示樂工:“譜上曲子,唱給朕聽!”


    曲子有現在成的,一安就是。接著,一個樂女亮開夜鶯一樣的嗓子,行雲流水般地唱了起來,太上皇眯著眼睛,手打著拍子聽著,猶嫌不足,對下座的頡利說:


    “你也別閑著,下去跳個突厥舞,以娛朕心。”


    頡利一聽讓他和一個樂女一塊歌伴舞,氣得不輕,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客客氣氣地推辭道:


    “臣的舞跳得不好,不敢汙太上皇聖目。”


    “跳,你跳——”太上皇懶得多說話,隻是指著桌前的空地催促著。頡利見無法推辭,隻得起身下階,伴著歌聲跳起突厥舞來……


    聽著馮智戴的詩歌,看著頡利的蠻夷舞,太上皇高興地對太宗說:“胡越一家,為從古所未有呢。”


    正在跳舞的頡利聽了這話,愈加慚赧,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一個亡國之君這樣活著,確實沒有多大的意思啊!


    禦宴結束了,頡利失魂落魄地回到住處,唉聲嘆氣,懨懨成病,臥床不起,不到兩月,竟撒手人寰。


    頡利死後,太宗命以突厥的風俗,焚屍安葬。追贈歸義王,諡曰荒。頡利的兒子疊羅支,非常孝敬,父親死後,他哭得死去活來,太宗聞聽後,感嘆地說:


    “天稟仁孝,不分華夷,不要說胡虜沒有獨具至性的人啊!”頡利死後,其老僕臣胡祿達官更是哀慟地不能自己,乃至自殺身亡。太宗對此更是驚異萬分,追贈胡祿達官為中郎將,和頡利一起葬於灞東,詔命中書侍郎岑文本作墓誌銘,為其樹碑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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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部分 難道朕的男女之事他也要管


    ◎一


    在通往京城長安的大道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手拿摺扇,邁著方步,不急不緩地走著。他時而眺望遠方青翠的山巒,時而回望一下東去的逝水,心中似乎有許多感慨,但見他把摺扇在手掌上一拍,信口吟道: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


    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


    岸花開且落,江鳥沒還浮。


    羈望傷千裏,長歌遣四愁。


    這男子衣著破舊,貌不驚人,吟出的詩卻骨格清奇。他本是博州荏平人,父母早喪,孤貧好學,尤精通《詩》、《書》。由於落拓不羈,不置產業,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鄉親們都不尊敬他,背後稱他為“窮馬周”、“撈酒籬”。後來,馬周因“明經有學,”被聘為博州助教。又因喝酒誤事,丟了飯碗,無奈,他隻好遠走長安,尋求出路。


    長安城熱鬧繁華,囊中羞澀的馬周進城以後直奔一家飯店。馬周人雖落魄,架子卻不倒,待他大模大樣地進了廳堂,找個位子坐下,等了半天卻沒人理他。夥計看他穿得破,與飯店的裝璜規格不太協調,都不屑去搭理他。馬周見狀,一拍桌案,叫道:“偏偏俺不是客,不來照顧嗎?”


    一個夥計慢騰騰地走過來,拿個抹布抹抹桌子,方才應道:“我們店大客人多,忙不過來。客官用酒用飯,隻管吩咐!”馬周也不和夥計多說一些,簡單明了地叫道:


    “牛肉一盤,羊肉一盤,驢腸一盤,豆腐一盤,再來十壇上等好酒!”


    “你一個人能喝這麽多酒嗎?”夥計驚訝地問道。


    “少廢話,喝不了我兜著!”馬周拍了拍自家的大肚皮說。


    夥計心裏笑了一下,心說你這人穿著不怎麽樣,能得不輕,待我先給你上來酒菜,等你最後付不起酒帳再治你。


    一霎間酒菜上齊,馬周敞開懷,蹲在太師椅上旁若無人地吃喝起來。菜沒見他吃多少,但他的酒量卻讓周圍的人看呆了,眨眼的功夫,像喝水那樣流暢,兩壇酒讓他灌進了肚裏。


    “海量啊,海量!”臨桌的幾個人一齊伸出大拇指,“我們八個人加起來也不如他一個人喝得多。”


    馬周麵不改色心不跳,又起了一壇,逕自喝起來,半個時辰不到,六壇酒先喝了個底朝天。六個東倒西歪的酒罈子擺在桌麵上,引起周圍看客的一片驚呼,樓上樓下的,客人帶夥計,一齊跑過來圍著看馬周喝酒。


    乖乖,喝水也喝不了這麽多,六壇酒擱平常人身上,能放倒好幾條漢子。這客人是誰呀?再喝非出人命不可!“拿個盆來!”略帶醉意的馬周叫道。


    “莫非這小子要用盆喝?”有心要看客官笑話的夥計顛顛地跑到後堂,拎了個洗臉盆回來交給馬周。


    還剩下四壇酒,馬周一一打開,全倒進洗臉盆裏,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裏,馬周將盆端放在地上,而後坐在太師椅上,脫掉鞋和襪,將雙腳很舒服地泡在盆裏……


    以酒濯足?此人定不是凡人!店老闆王艾青大驚,急忙分開眾人,過來給這客官行禮:


    “敢問客官哪裏人氏?姓啥名誰?作何生計?”馬周洗完腳,穿上鞋襪,回禮道:


    “姓馬名周,博州茌平人。來到天子腳下,想討個生計。”


    這王老闆也夠活泛,看這馬周一身窮打扮,出遠門連個包都沒有,肯定付不起酒錢,此人行為不俗,不妨做個順水人情,免了他這頓酒錢吧。王老闆拱手道:


    “客官初來長安,交個朋友,這頓飯就算我請你了。”


    馬周嗬嗬一笑,向帳房先生要過筆墨,對王老闆說:“我還真沒有酒錢給你,題詩一首相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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