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朕的女兒!”太宗一見孩子,聽長孫皇後說是他的骨血,高興地如獲至寶,他抱著已到半周歲的孩子轉了一圈,嚴肅地問皇後:


    “孩子都長這麽大了,為什麽不告訴朕?”


    “是楊氏妃那邊吳侍巾生的,”長孫皇後盡量地迴避矛盾,“後宮太大,吳侍巾因生病住在別院。所以知道的晚了。”


    太宗沒再追問,又不去問問吳侍巾現在怎麽樣了,隻是一味地抱著他的女兒親。長孫皇後幽幽地嘆道:“可憐孩子的生母已經過世了。”


    “是嗎?那她真是沒福。”太宗淡淡地應了一句。後宮佳麗成千上萬,一個皇帝哪有心思去關心一個侍巾的命運。


    “生母沒有了,那就認皇後為娘吧。”太宗又疼了疼孩子,交給長孫皇後,下旨道,“這孩子長相像朕,朕非常喜歡,冊封為豫章公主。”


    貞觀元年七月的一天,太宗在弘文殿審閱僧人玄奘要去西域取經的上奏。玄奘,俗姓陳,名褘,洛州偃師(今河南偃師)人。十四歲出家,遍讀佛經,遍訪名僧,貫通南北各派,造詣很深。但陳稜感覺各派闡釋佛性教義歧異太多,有必要親去佛國,求如來之秘藏,尋釋迦之遺旨,以截偽續真,開茲後學。


    太宗對陳稜的誌向深表贊同,他叫人召來一向以儒黜佛的太史令傅奕,批評他說:


    “佛之為教,玄妙可師,且報應顯然,屢有徵驗,卿何獨不悟其理?”


    傅奕學識淵博,尤曉天文歷數,一向擅長說理雄辯,當即躬身答道:


    “佛乃胡中桀黠,誑耀彼土。中國邪僻之人,取莊、老玄談,飾以妖幻之語,用欺愚俗,無益於民,有害於國,臣非不悟,鄙不學也!”太宗聽了,不置可否,知道在這方麵說不過他,怏怏然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四


    一日,善於侍奉太宗的趙公公,見太宗批閱文書累了,悄悄對一個小近侍耳語了幾句,這小近侍答應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叫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這女人長得美艷動人,那真是盈盈粉麵媚含春,疑是淩波出洛神,羅綺生香籠白雪,鈿釵曳玉掠鳥雲。


    這美人端著一碗香茶,款款來到龍案邊,還未開口說話,一道艷光已驚得太宗抬起頭來。太宗放下硃筆,貪婪地看著美人,連美人送到手的茶水也忘了接,好半天才問:“你是誰呀?朕怎麽以前沒有見過。”


    那美人彎腰施了一禮,啟朱唇,發鶯聲,說道:“妾名修寧,原本幽州人,新近籍沒入宮。”


    “籍沒入宮?”太宗好奇地問,“你是誰的家眷?”


    “廬江王李瑗。”


    “嗯。”太宗心裏說可不,廬江王謀反被誅,其家眷男的被殺,女的沒為宮奴。


    “可臣妾原本並不是廬江王的妃妾。”這美人看樣子是見過世麵的人,麵對太宗皇帝,一點也不怯場。


    “說說——”太宗蠻有興味地拉住美人的手,將她攬在懷裏。“臣妾原本是廬江王府僚屬劉爾耕的妻子,廬江王見色起意,尋個理由將爾耕殺了,把臣妾掠進王府。幸天理昭昭,皇帝出去奇兵誅頑凶,救臣妾出了苦海。”


    太宗見這美婦不但長得艷麗,而且說話頭頭是道,歡喜不已,攬著美婦入偏殿親熱去了。


    好半天,太宗才重整衣服轉了回來,美婦人麵若桃花,如影隨形跟在後麵。近侍見太宗重又坐回龍案邊,上前回道:“黃門侍郎王大人在殿外等候。”


    “召他進來。”太宗心情舒暢,硃筆唰唰地在奏章上批字。黃門侍郎王大人就是王珪,新近由諫議大夫改任的,一向好直言勸諫。他進了大殿,見太宗端坐在龍案邊批閱公文,心裏很滿意,但又見太宗身旁有一個美婦侍立,王珪當時就把臉拉下來了,辦公事時怎能和美婦人混在一起。太宗也意識到王珪的不高興,怕他又提出什麽勸諫,忙指著美婦說:“廬江王瑗不道,殺其夫而納其室,暴虐之甚,怎能不亡!廬江王死,籍沒入宮。”


    太宗分明是在轉移話題,王珪是何等人,他話頭一轉,下個套來勸諫太宗——“陛下以廬江王娶此婦人,為是為非?”


    太宗聽這話挺奇怪,一時不知道王珪要說什麽,就反問一句:


    “殺人夫取人妻,卿問朕是或非,何故?”


    王珪學養深厚,善於廷辯,當即引經據典,侃侃言道:“齊桓公之至郭,問郭之父老,‘郭何故而亡?’父老說‘因郭君善善而惡惡之故而亡。’齊桓公說‘如子之言,郭君賢君也,何至於亡?’父老說‘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


    太宗聽出了王珪想說什麽,知道他要勸諫,忙正襟危坐。


    王珪繼續說道:“廬江王暴虐不道,殺人夫娶人妻。今此婦人尚在陛下左右,臣竊意為陛下以廬江王為是。陛下若以廬江王為非,則謂惡惡而不能去。”


    王珪說完,也不辦別的事了,拱一下手,轉身走了。太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返過神來。他望了望美婦人修寧,心說,朕用用她又能怎麽啦,廬江王殺人夫娶人妻,他犯的錯幹嗎要往朕身上扯。再說,廬江王已死,其夫也已被廬江王殺了。如今輪到朕了,朕讓她服侍左右也錯了麽?


    武德老臣中,裴寂有職無權,靠邊站了,沒事隻到大安宮陪太上皇嘮嗑。蕭瑀、封德彝雖為尚書左、右僕射,但實際上說了不算,每當大臣們參議朝政時,蕭、封二人倚老賣老,指手畫腳,說得比誰都多。房玄齡、杜如晦他們表麵不跟他倆爭,辦起事來,實際上根本不用他倆的意見。房玄齡、魏徵、溫彥博有點小過,蕭瑀就上表劾之,但太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問。蕭瑀常常若有所失。


    和那些少壯派弄不到一塊倒還罷了,就是蕭瑀、封德彝兩人也常常鬥口舌。封德彝善變,常常見機行事。蕭瑀人實誠,動不動就相信人。封德彝與蕭瑀常常商定上奏之事,可一到太宗跟前,封德彝就變了卦,弄得蕭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十分難堪。兩人的矛盾也越來越深。十月的一天,袞袞諸公都來上早朝,奏事辭辯,蕭瑀因為一件事又讓封德彝耍了一下。蕭瑀再也沉不住氣了,聲色俱厲,高聲和封德彝吵了起來,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最後竟然拉拉扯扯,全然不顧朝廷的禮節和國家重臣的風度。太宗大怒,一拍龍案,以坐不敬的名義當即罷免了他倆的相職。宰相位置空著,太宗這次毫不猶豫地任命長孫無忌為右僕射。


    回到後宮,早已得知消息的長孫皇後責怪太宗道:“皇上不聽臣妾前番固請,果然授無忌以相職。”


    太宗早就想罷免蕭瑀、封德彝的相職,此番終於找了個藉口。朝堂上走了兩個老臣,太宗挺高興,笑著對長孫皇後說:“‘國家政事,非臣妾所宜問。’這可是皇後你親口說得啊!朕任命無忌,皇後就不要多管了。”


    “話雖如此,但呂、霍之事,怎能不視為切骨之戒。”長孫皇後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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