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哈哈大笑道:


    “諸呂之禍,是因呂後當朝,方有諸呂之亂。漢霍光死後,昭帝奪權,廢霍後,才滅了霍氏一族。再說朕一身健在,誰敢篡權,就是你文德皇後,也絕不似那無德無才的呂後。”


    見長孫皇後仍是有所顧忌,太宗安慰道:


    “朕不是看你皇後的麵子任命無忌為相,也不能因無忌是外戚而棄其不用。朕與無忌是布衣之交,無忌又有佐命大功,要不是你攔著,說實話,朕早就讓他當上僕射了。”見長孫皇後不語,太宗拿出一張奏表說:“看看這張奏表可笑不?”


    太宗有意哄皇後高興,皇後的臉上隨之也多雲轉晴,接過奏表說:“奏表有什麽可笑?”


    “你自己看看。”太宗指點著笑著說,“這是中書舍人李百藥治天旱的方子。”


    長孫皇後手拿奏表,輕輕念道:


    “……往年雖發放宮人,但聞太上皇宮中及掖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陰氣鬱結,亦足致旱……”長孫皇後看完奏表,正色對太宗說:


    “臣妾以為百藥的奏書一點也不可笑,所言皆切中要害,所說皆臣妾之所想。”


    聽皇後一說,太宗也重視起來,又細細把表奏看了一遍,點點頭說:


    “是啊,婦人深宮幽閉,誠為可憫,灑掃之餘,亦無所用,應該全部放出,聽求伉儷。”


    “全部放出?”長孫皇後笑著說,“這宮裏可就真的剩下您一個孤家寡人了。”


    “放三千。”太宗伸出三個手指頭,“朕明早就頒詔讓戴胄去辦這事。”


    一下子能放出三千宮女,長孫皇後也很喜悅,又說:“也許聖心未動,天已有感知,上午聽宮人說,寢殿庭中高槐上有白鵲築巢。”


    “是啊,群臣為這事,早朝時還向朕稱賀呢。”


    “皇上常說‘社稷之瑞,瑞在得賢’。”


    “是啊,朕直接就跟群臣說:國家之瑞,瑞在得賢,白鶴築巢,何足賀!”


    用過午膳,略事休息了一會,長孫皇後率內外命婦到後苑親蠶。太宗則來到弘文殿,處理政要。翻開堆放得高高的奏本,第一個是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蘊古上大寶箴,其奏雲:


    “……聖人受命,拯溺扶威,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壯九重於內,所居不過容膝,彼昏不知,瑤其台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沒沒而暗,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織纊塞耳而聽於無聲……”


    太宗看了這篇“大寶箴”,著實高興,對旁邊的侍臣說:“蘊古正直,賜以束帛,改任大理丞一職。”


    下麵又有一手本,言請去佞臣,太宗正想看看佞臣是誰,當即叫人召來那個上書者,問:“佞臣為誰?”


    那人一個書生打扮,見了太宗也不打怵,搖頭晃腦地說道:“臣居草澤,不能知其人,願陛下下群臣言,或佯怒以試之,彼執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即是佞臣。”太宗正色說道:


    “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誠治天下,見前世帝王好以權譎小術接其臣下者,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太宗說得冠冕堂皇,那人聽了,隻得連連叩頭認可,但心裏頗不服氣,以布帛試賄司門令史,難道不是你太宗幹的事,難道不是以“權譎小數接其臣下”?


    話說王君廓執殺李瑗,賣主求榮當上幽州督都後,其險惡的人性更加暴露無疑。身為大州長官,行事為人卻似一個無賴,一個月不到,驕縱不法的臭名就傳到了京都,朝廷聞知後,立即行文征他入朝述職。


    臨行前,幽州長史李玄道擺酒相送,王君廓心裏有鬼,喝酒時心不自安,李玄道安慰說:


    “征外官入朝述職也是正常的,也就是向朝廷匯報一下政務,最多秋後大人就會回來的。”


    “但願如此。”王君廓心事重重地喝下一杯酒,問李玄道,“聽說你和房玄齡大人有親戚關係?”


    “是啊,房宰相的堂妹妹是我母親。”


    “你能不能給房大人寫一封信為我說說好話。”


    “行啊,小菜一碟。”李玄道也黑白不分,當即到書房挽起袖子“唰唰唰”寫了一封美化王君廓的信,封好後交給王君廓。有了這封信,王君廓安穩多了,和李玄道稱兄道弟,喝了個不亦樂乎。


    王君廓帶著一肚子鬼胎向京城進發,行至渭南。生性狡詐的他又有些懷疑李玄道的真心,懷疑李玄道不說好話反說壞話。晚上住在驛站時,他把李玄道給房玄齡的信私自拆開,但強盜出身的他認不了幾個字,但見上麵龍飛鳳舞,一個疙瘩連一個疙瘩。王君廓心裏更加發虛,別是李玄道那小子上書告我吧。


    為保險起見,王君廓叫李驛吏,讓他幫助看信,驛吏也是鬥大的字不識幾個,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搖搖頭說不大明白。王君廓鬼心眼子多,馬上又懷疑驛吏故意裝作看不懂,這封書信也一定有問題。京城是不能去了,王君廓暗自琢磨,去了革職為民不說,弄不好還要掉腦袋呢,想到這裏,他打定主意不去京城,向北逃竄,投奔突厥。


    乘著夜色,王君廓拋掉從人,單人獨馬,偷偷離了驛站,但走了不遠又折了回來,那個驛吏已看過了信,留他在世上終是不妥。王君廓拍門叫出驛吏,出其不意殺死了他,隨即乘馬北竄。驛吏被殺很快就被人發現了。驛站機構縱橫交錯,遍布全國,消息很快發布出去。渭南周邊驛站緊急行動起來,設卡捉拿兇手王君廓。至第二天下午,走投無路的王君廓被聞訊趕至的兵士殺死在山林河溝邊。


    廬江王李瑗死前悲憤地罵王君廓“小人賣我,行將自及”,一年時間不到,這句話就順理成章變成了現實。


    突厥屢為邊患,太宗即位伊始,就下定了平定突厥之亂的雄心。軍事上積極備戰,招兵買馬,加強訓練,提高士兵的戰鬥力。突厥人雖然常常襲擾臨邦,但政令簡達。後來中原人趙德言去了突厥,被頡利可汗引為上賓,委以重任。趙德言專其威福,把中原那一套繁雜的禮儀強加於民眾,政令煩苛,人民苦不堪負。後來頡利可汗又信任貪婪狡詐的胡人,與之建立同盟關係,有事沒事就出兵幫人打仗,兵革歲動,勞民傷財。貞觀六年,草原遭遇大雪,平地數尺深,牛羊等雜畜多遭凍死。人民缺衣少穿,又不堪重斂,於是內外離怨,部落反叛,政局出現了多年沒有的動盪。


    消息傳到長安,許多人上書請太宗乘勢發兵討伐突厥。太宗權衡利弊,拿不定主意,於是召來熟悉突厥情況的老臣蕭瑀和長孫無忌,詢問他們對攻打突厥的看法,太宗說:


    “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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