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門客有如眾星捧月,圍劉縯而坐,聆聽其指點江山、高談闊論,而對劉縯身邊的劉秀,卻並無人特加留意,在他們眼中,劉秀隻是劉縯的一個小跟班而已,可以忽略不計。劉秀喝了幾盞悶酒之後,不勝酒力,離席趁醉而行,恍惚中闖入一座小徑分岔的花園,正待收拾閑情,好生將風景欣賞,突然便覺腹中一緊,喉間一鬆,連忙伏於葡萄架前,一通狂吐。吐罷,暗道僥倖,還好四周無人,起身回頭,卻看見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正怯生生站在麵前,一手捏住鼻子,另一隻手則舉著一方手帕,朝著他輕輕搖動。


    隻不過這一眼的打量,卻嚴峻地考驗著劉秀的心髒,先是驟然停止,然後馬上開始報復性地反彈,狂跳異常。


    【no.2 心醉】


    愛情乃閑人之忙事,然而有幸和不幸。起初之時,總是滿懷信心,以為一定有一個完美之人,在前方為自己而等。是的,起初總是這樣,直到有一天翻然醒悟:原來這種莫須有的信心,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殘忍。


    我們並非公共汽車,怎能確信真的有人在等?我們能夠確信的,隻能是我們在等待別人。一旦等紅了眼,華麗的青春,即將變成曲折的魚尾紋,而命定的人仍未出現,又有幾個人會堅持再等,以最好的年華作為代價?或許就從了吧,湊合了吧,愛誰誰了吧。不求滿分,甚至也不求及格,但至少也總比交白卷強吧。


    然而,弱冠之年的劉秀,還正年輕,還有資格等,更重要的是,他寧願等,等那一生中的命定之人。在他這個歲數,許多人都已經做了父親,而他卻依舊孑然一身,並非沒有人前來說媒,也並非沒有人前來問訊,但他卻始終不肯應承。所謂千弩之弓,一擊不中,乃永息機鋒,是以射與不射之間,自然要分外慎重。


    世間多有溫柔鄉,世間多有美嬌娘,然而,劉秀早已修煉到了無欲則剛,他堅信,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他,正如他隻等待著那個人。


    眼前的小女孩,皮膚蒼白,身形消瘦,神態空靈而朦朧,她那介於兒童和少女之間的奇妙魅力,讓意在閑逛的劉秀猝不及防,而他那顆自以為無欲則剛的心髒,也在瞬間四分五裂、不成模樣。


    劉秀苦笑著,他原本以為,他所等待的那個人,怎麽也得有幾甲子的功力,這才能夠將他的心震得粉碎,殊不知,眼前這位十歲女孩卻能輕易做到這些。而且,人家小女孩根本就沒有發功,她隻是離開他兩步的間距,無辜地發射著她的固有頻率,然後,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隨之共振,直至碎為齏粉。


    話說回來,今天倘若有人像劉秀這樣,對一名十歲的幼女產生異樣的感情,勢必會被視為變態,如果膽敢有進一步行動,更將是踏入了法律的禁區。關於這種對未成年少女的畸形情慾的描繪,首推納博科夫的名著《洛麗塔》,其描繪是如此的成功,以至於“洛麗塔”三字,如今已成了這種畸形情慾的代名詞。


    納博科夫對這一時期的女孩作了這樣的定義:“在九歲和十四歲年齡限內的一些處女,能對一些著了魔的遊歷者——盡管比他們小兩倍甚或好幾倍,顯示出她們真實的本性,不是人性的,而是山林女神般的(也就是說,鬼性的);而這些被選中的小生命,我想命名她們為‘小仙女’。”


    《洛麗塔》一書中列舉了歷史上幾個有名的例子:但丁瘋狂地愛上了九歲的貝特麗絲;彼特拉克愛上他的勞琳時,勞琳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金髮耀眼的性感少女。類似這樣的例子,我們其實還可以繼續往下補充:愛倫坡娶了他十三歲的表妹維吉尼亞;貓王迎娶普琳西拉時,小姑娘也才不滿十四歲……


    納博科夫沒到過中國,所以大驚小怪,一驚一乍,覺得自個兒挖著寶了。而在古代中國,早婚司空見慣,太不稀奇。以漢代來說,一般女孩十三到十六歲時便會出嫁。及至後世,婚齡仍是嚴重偏早。李白《長幹行》有句:“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而在娛樂場所,女孩在還是幼女的階段,便已經可以出來公開應酬客人。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琵琶女自述雲:“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年十三而成頭牌,由此可見當時審美風氣之一斑。再比如《紅樓夢》中的寶玉、黛玉、寶釵,他們演繹的愛情故事,賺取了無數癡男怨女的眼淚,但考其年齡,也都隻不過十歲剛冒尖而已。


    當時代傾向於過早地將女孩變為婦人,女孩的角色也必須相應調整。男人們很早就開始在她們身上尋找女性特質,而她們所受的教育,也要求她們主動地迎合這樣的社會環境,過早地發掘出自己的女性特質。因此,劉秀失魂落魄地困在一個小女孩的羅網之中,當時也隻道是尋常而已,並無道德上的禁忌。


    小女孩繼續堅定地搖晃著手帕。劉秀大夢方醒,木然接過,隻覺一陣清香,熏斷肝腸。待劉秀擦拭完唇須,攥著手帕,陷入絕望。還給人家吧,這麽髒,如何敢當?不還吧,豈不成了霸占人家小孩東西,又如何敢當?


    小女孩見劉秀窘迫,於是笑道:“手帕歸你了,我不要了。”遠處傳來一個漂亮小男孩的叫喊,劉秀循聲望去,是鄧晨的小侄兒鄧奉。小女孩聽見鄧奉的叫喊,笑得更開心了,撇下劉秀,蹦跳著迎上鄧奉。


    一對小兒女,牽手而去。小女孩像姐姐教訓弟弟,對鄧奉道:“你長大了可不許喝酒,不然我不理你了。”小鄧奉嗯了一聲,諂媚答道:“你喝酒我也理你的。”說完,聳肩而無良地笑。


    孩子們離開了,將劉秀留在光線慢慢暗淡的花園。多年以後,他已經記不清這天風的方向,記不清這天雲的模樣,但他忘不了,曾經有一個小女孩,讓他的世界開始變得不再堅強。


    第三章 太學


    【no.1 初入長安】


    小女孩名叫陰麗華,乃是春秋賢相管仲的後裔,新野陰家的千金,其母鄧氏則是鄧晨的族姐,這麽攀起來,陰麗華算是劉秀的表侄女了。不過輩分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幼女雖好,媒雁不許,陰麗華才隻有十歲,遠未到提親的年紀,無奈何之下,劉秀也隻能暫且按下相思,先到長安就讀太學,而陪劉秀一路同行的,則是其同在太學念書的三表哥來歙。


    來歙,劉秀姑母之子,和鄧晨一樣,也是南陽新野人氏,同樣出身於官宦世家:其六世祖來漢,漢武帝時任光祿大夫,隨樓船將軍楊仆擊破南越、朝鮮。其父來仲,漢哀帝時官居諫大夫。說起來,來歙也是奇人一個,讀了十年太學,仍然沒有畢業,每年隻有註冊的時候才在太學現身,其餘時間則漂在長安,與隗囂、竇融二人為莫逆之交,招賢納士,廣結豪傑,名動黑白兩道。


    有了來歙這位熟門熟路的嚮導,一路無話,大半個月後,劉秀一行順利抵達都城長安。在趕去太學報到之前,劉秀特地先去拜謁了劉家的兩位故舊,一則為劉家聯絡感情,二則拜拜碼頭,萬一日後他在長安惹出事來,也好有人幫著擺平。而說實在的,在這兩位劉家故舊手中,基本上萬事都能擺平。


    一位是叔父劉良的至交好友,當朝大司馬嚴尤。大司馬,三公之首,位在丞相之上,乃是僅次於皇帝的二號人物。劉良和嚴尤當年同在長安任郎官,識於微賤,私交甚篤。在劉秀的記憶當中,劉良總是喜歡將嚴尤這位老友掛在嘴邊:“我是性急的,所以我們見麵,我總是說:尤哥!我們動手吧!他卻總說道no!——這是洋話,你們不懂的。否則早已成功了。然而這正是他做事小心的地方。他再三再四地請我上長安,我還沒有肯。誰願意在這小縣城裏做事情。……”而聽的人無不嘴巴張成o形,表示著他們的肅然起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嗜血的皇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曹三公子/曹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曹三公子/曹昇並收藏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嗜血的皇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