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重新分班的一天。這裏經常分班,別人無所謂,把行李收起來就走。可是白剛就不同,因為東西太多,每次搬家白剛都得有幾個人幫著。好在當了班長之後,隻要搬家,就會有人自動幫忙。這次不同,新來這個班的何仁山看見別人尤其是王顯能積極幫班長忙活看不慣,不僅自己不動手反而說:“拍馬屁!”大家聽見了。人們看看何仁山,又看看班長,心想:這小子該倒黴了。有人以幸災樂禍的神情看著班長:看你怎麽辦!終究有人敢反抗你們了!也有人用責備的眼光看著何仁山:這小子也太不近人情了。人們都注意班長的反應,覺得一定會惹起一番風波。但白剛頭也沒抬,仍然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東西,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很讓一些人失望。


    王顯能是幫班長搬家最積極的一個。當何仁山說拍馬屁時,他正蹲在地上碼磚,碼起兩摞磚當桌子腿,上麵架上大木箱子就是一張桌子。他聽了何仁山那句話很不高興,但當時騰不出手來,沒有馬上答話。等他把每塊磚都墊好了塞實了,桌子弄好了,笑了笑對白剛說:“班長,你瞧瞧,怎麽樣?”白剛用手晃了晃箱子,紋絲不動,滿意地說:“很好!休息吧!”


    幫忙的人們散開了。大家都覺得沒事了,這時王顯能走到何仁山的鋪前嚴肅地說:“那會兒你那句話說誰?”小個子何仁山靠在被褥上一動不動,根本不尿這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小夥子:“誰拍馬屁說誰。”王顯能看到這麽個小東西居然敢藐視他,覺得受了莫大的汙辱,顯然氣憤了,嚴厲地質問道:“你說誰拍馬屁?”


    “誰拍馬屁誰知道!”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威脅,何仁山仍顯得很鎮靜。王顯能氣勢洶洶地說:“你就是說幫班長搬家的,就是說我!”何仁山用眼角斜了王顯能一眼:“你說說你就是說你!”


    他倆是老對手了,王顯能根本看不起這小東西。何仁山不認罪,在隊部裏幾次批鬥,每次王顯能都是積極分子,由於他那有力的拳腳外加摳屁眼兒,使何仁山懷恨在心,今天才說他拍馬屁。王顯能知道何仁山會記恨他,但他不在乎,覺得你個小毛孩子算什麽,還能怕你?想不到今天竟被這小子諷刺了一頓。已經是難以忍受了,現在又覺得你小子竟敢這樣說話,太目中無人了。今天我要讓你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便說:“你下來!”何仁山見對方來勢洶洶,也知道不是他的對手,雖然嘴頭上強硬,但心中也確實懼怕幾分,所以不下去應戰:“下去幹什麽?”王顯能更強硬了,叫起陣來:“你下來不?”


    班裏發生爭吵是家常便飯,人們已經不在意了。不過經常是動口不動手,現在眼看要動手,人們頓時活躍起來。生活太枯燥了,看打架已成了一種樂趣。有人簡直像在大街上看地攤上練把式變戲法的一樣,一有認真的打鬥,總是停下手中一切的活計專心看熱鬧。旁觀的多,勸解的少,還有人起鬧架秧子,從旁拱火,好使這種打鬥更熱烈一點。


    雙方僵持著。小何知道自己身小力虧,當然是力求避免交手。小王呢?雖然躍躍欲試,但人家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說話既沒有髒字兒,語調也是平平和和,也不好下手。所以隻是叫陣:“有種的你下來!”這種僵持雙方當事人不著急,有些看熱鬧的倒急了。有人也因為幫著班長搬家而對小何說拍馬屁不滿,便叫喊說:“小王,上啊!別當天橋把式,光說不練。”小王看有人助陣,態度更強硬了,下了最後通牒:“你下來!”


    “我就是不!”小何早就裝滿了一肚子氣,這時又被起鬧的人們激怒了:你們給班長拍馬屁,現在還起鬧架秧子讓這流氓欺侮我,我小也不能任你們欺侮,頂大不就是一個死嗎?所以也強硬起來。趙義一看有門兒要幹上了,便喊叫說:“好啊!有種!”看起來是表揚何仁山,實際上是拱火兒。“小王,不能草雞了,上啊!”不少人為王顯能鼓勁兒。


    喊了這麽半天,也沒製服這個小東西,王顯能覺得太窩火了。人們一喊,他覺得不讓他下來真是太丟麵子了,便一個箭步躥到床上像抻小雞一樣把何仁山揪了起來,正要揪著下床時,王顯能卻突然把手一鬆,喊叫了起來:“唉呀!唉呀!”看熱鬧的人們一時都愣了,怎麽回事兒?剛抓住又鬆手了?這時隻聽得王顯能又叫了起來:“好啊!你咬人!”接著兩人便揪打起來滾成了一團。


    賈龍睡在小何旁邊,嚇得他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躲,梁老概喊叫說:“你幹什麽幹什麽壓我腿了。”賈龍呼哧帶喘地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概不懂這個典故,奇怪地說:“吃(池)魚?吃什麽魚?”然後生氣地推了他一把說:“你吃你的魚,壓我大腿幹什麽?”賈龍說:“無辜受累,我也是無辜受累嘛!”看到梁老概膩味他,旁邊的楊樹興一把把賈龍拉過去說:“到這兒來,離那些野小子們遠點。”周圍的人見王顯能他們滾了起來也都躲開了,有人是為了給他們騰出一個場地,好打得熱鬧點。有人是為躲事兒,哪頭也不沾,免得惹事生非。有人看著看著還嗷嗷叫了起來,不知是看得高興,還是因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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