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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快車每星期五上午十一時四十四分從倫敦維多利亞火車站發車。這趟列車總站是倫敦,終點站是伊斯坦堡,途經包龍格、巴黎、洛桑、米蘭和威尼斯。發車前三十分鍾,站台前入口處立起了一座移動檢票櫃檯。兩名身穿製服的粗壯大漢用胳膊肘將焦灼等待的旅客推開,把一條紅色毛毯鋪在櫃檯上。


    東方快車的股東們想創造出十九世紀末期鐵路旅行黃金時代的氣氛,因此,經過重新修造的車身,恢復了早期火車的模式。車身包括英國普爾曼式車廂、法國維根裏特式餐車車廂、酒吧沙龍車廂和臥車車廂。


    一名身穿二十年代鑲金邊藏青色製服的侍者將特蕾西的兩隻箱子和一隻手提包送到她的房間。房間小得可憐,隻有一個長形座椅,上麵套著花卉圖案的馬海呢麵。鋪在地板和伸向上層臥鋪梯子上的毛毯都是綠色的長毛絨。站在房間裏,猶如置身於一隻巧克力盒子之中。


    一瓶香檳酒放在一隻銀桶裏。特蕾西看到酒瓶上掛著一張卡片:奧立弗·奧伯特,列車經理。


    我要留著這瓶酒,等待成功再打開它慶賀,特蕾西想。麥克西米蘭·皮爾龐德,傑弗·史蒂文斯在他身上失敗了。能勝過史蒂文斯先生的確是一件愉快的事。想到此,特蕾西不禁笑了笑。


    她在狹小的空間打開行李箱,把要穿的服裝掛起來。她寧願乘坐泛美噴氣飛機旅遊,而不願坐火車。但這次旅程將會令人心情振奮。


    東方快車正點起動,慢慢滑出火車站,特蕾西仰靠在椅子裏,望著倫敦南郊從她眼前緩緩掠過。


    下午一點一刻,火車到達福克斯通港口,旅客在此轉乘渡船,穿越英吉利海峽前往包龍格。到達彼岸後,他們將搭乘另一輛東方快車駛向南方。


    特蕾西走到一名侍者身旁。"我聽說,麥克西米蘭·皮爾龐德也在乘客當中,你能指給我看是哪一位嗎?"


    侍者搖搖頭。"愛莫能助,夫人。他訂了一個房間,但卻從不露麵。據說,他是一位莫測高深的紳士。"


    於是,隻好先拿西爾文娜·羅娣和她那位生產藝術性不高的傳奇性影片的丈夫開刀了。


    ※ ※ ※


    到達包龍格後,乘客又登上了大陸東方快車。不幸得很,特蕾西的房間於她在第一輛車的房間毫無兩樣,加上鐵路的顛簸起伏,使她感到極不舒適。她一整天就這樣把自己關閉在房間裏,籌謀計劃,晚上八時,她開始梳妝打扮。


    東方快車有一個不成文的服裝條文,建議乘客穿夜禮服,特蕾西選擇了一件紮眼的柔灰色雪紡綢裙服,一雙灰色長統襪和灰色緞子鞋。她頸項上的唯一裝飾是一串配對兒的珍珠項鍊離開房間前,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凝視良久。她那雙綠色的眼睛透出一份天真,臉蛋有一抹無邪而脆弱的神情。鏡子在騙人,特蕾西想。我已不再是那一類女人。我現在生活在虛假之中,但卻是可以帶來快感的虛假。


    特蕾西走出房間時,手提包掉到了地上,她躬身拾包時,迅速審視了一番門外的鎖。一共有兩把:一把圓筒鎖,一把普通鎖。沒問題。特蕾西挺直背脊,向餐車走去。


    車上共有三個餐車車廂。座椅都是長毛絨鋪麵,牆壁經過鑲飾,柔軟的燈光從牆上的燭台傾灑下來。特蕾西來到第一節餐車,看到有幾張空桌。侍者領班朝她迎去:"一個人,小姐?"


    特蕾西朝四下張望一下,說:"我在找幾個朋友,謝謝。"


    她又來到第二個餐車,這裏略微擁擠一些,但仍有幾張空桌子。


    "晚上好,"領班說,"一個人用餐?"


    "不,我在找人,謝謝。"


    她走進第三個餐車,這裏,所有的餐桌都已占滿。


    領班在門口迎住她。"恐怕要等一等,夫人。不過,其他餐車還有座位。"


    特蕾西朝屋裏環視了一下,在較遠的一個角落,她發現了她要尋找的目標。"沒關係,"她說,"我看到了幾位朋友。"


    她款步來到角落裏的餐桌前。"對不起,"她歉意的說,"所有的位子都滿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兒就座。"


    桌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特蕾西,然後高聲說:"好極了!歡迎!我叫阿爾勃托·佛納提,這是我妻子,西爾文娜·羅娣。"


    "我叫特蕾西·惠特裏。"這回她隨身帶的是自己的護照。


    "啊!美國人!我英語也講得蠻漂亮呢。"


    阿爾勃托·佛納提矮胖、禿頂。西爾文娜·羅娣為何出嫁給他,共同生活了十二年,一直是羅馬最熱門的話題。西爾文娜·羅娣是個絕頂美人,擁有一副性感身材,天資聰敏過人。她曾獲得奧斯卡和銀棕櫚獎,約請他拍片的人不勝枚舉。特蕾西注意到,羅娣身穿的夜禮服價值不下五千美元,她佩戴的珠寶則價值一百萬。岡瑟·哈脫格的話又在特蕾西的耳畔迴響:"他愈是對她不忠,送給她的珠寶就愈多。時至今日,西爾文娜已經可以自己開珠寶店了。"


    "這是您第一次乘坐東方快車,小姐?"特蕾西坐定後,佛納提開始了話題。


    "是的。"


    "啊,這是一列羅曼蒂克的列車,充滿了傳說。"他的眼睛有些朦朧,"有不少有趣的故事。比如,軍火大亨巴西爾·薩哈羅夫爵士過去經常乘坐東方快車--總是在第七號車廂。一天夜晚,他聽到一聲尖叫,緊接著傳來一陣砸門聲。一位年輕貌美的西班牙公爵夫人投入他的懷抱。"佛納提停了停,把黃油塗抹到一片麵包上,咬了一口,"原來,她的丈夫要殺她。這門親事是父母包辦的。可憐的女孩兒後來發現她丈夫神經不正常。薩哈羅夫製止了丈夫的暴行,並好心安慰歇斯底裏的年輕女子。於是,一段羅曼史便由次開始,竟維持了四十年。"


    "真有趣!"特蕾西說,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好奇。


    "以後,每一年,他們都在東方快車上會麵。他仍在七號車廂,她在八號車廂。她丈夫死後,這位夫人與薩哈羅夫結了婚。為了表示他的愛情,他把蒙蒂卡羅的娛樂場全盤買下送給她做結婚禮物。"


    "多麽美麗的故事,佛納提先生。"


    西爾文娜·羅娣一言不發,冷若冰霜。


    "別忘了吃。"佛納提提醒特蕾西。


    ※ ※ ※


    食譜包括六道菜。特蕾西注意到,阿爾勃托·佛納提吃光了每道菜,還把妻子盤中剩下的全數報銷。邊吃,他還不停的說話。


    "你大概是位演員?"他問特蕾西。


    她大笑。"不,我隻是一個旅遊者。"


    他向她微笑。"美人,你的美貌足以使你成為一名演員。"


    "她說過她不是演員。"西爾文娜尖刻地說。


    佛納提對她置若罔聞。"我生產故事片,"他對特蕾西說,"你一定聽說過,《野人》、《巨人與超級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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