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辯學家與自然派哲學家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都批評傳統的神話。但詭辯學家不屑於從事在他們眼中了無益處的哲學


    性思考。他們的看法是:雖然哲學問題或許有答案,但人類永遠不可能揭開大自然及宇宙之謎。在哲學上,類似這樣的看法被稱為


    “懷疑論”。


    詭辯學家認為,我們雖然無法知道所有自然之謎的答案,卻可以肯定人類必須學習如何共同生活。因此,他們寧願關心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的問題。


    詭辯學家普羅塔哥拉斯(protagoras,約公元前四八五一公元前四一o年)曾說過:“人是衡量一切的尺度。”他的意思是:一件事情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完全要看它與人類的需求有何關係而定。


    當有人問他是否相信希臘的諸神時,他答道:“這個問題太複雜,而生命又太短促了。”一個無法確定世上是否有神的人,我們稱他為“不可知論者”。


    這批詭辯學家多半都是一些遊遍各地、見過不同政治製度的人。在他們到過的各個城邦中,無論傳統規範或地方法律可能都各不相同。這使得那些詭辯學家不禁質疑哪些事物是與生俱來,而哪些事物又是社會環境造成的。就這樣,他們播下了雅典城邦內社會批評的種子。


    例如,他們指出,像“天生害羞”這樣的說法並不一定成立,因為假使害羞是一種“天生”的性格,那一定是人一出生就有的,是一種出於內在的品格。但是,蘇菲,害羞的個性果真是天生的嗎?還是由社會環境造成的?對於某個已經遊遍世界的人來說,答案應該很簡單:害怕展露自己赤裸的身體並非“自然”的,也不是天生的。


    害羞——或不害羞——最主要還是受到社會規範的製約所致。


    你應該想像得到,這批遊歷四方的詭辯學家宣稱,世間沒有絕對的是非標準,這種說法在雅典會造成多麽激烈的爭議。


    相反的,蘇格拉底則試圖證明此類的規範事實上不容置疑,而且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蘇格拉底是誰7


    蘇格拉底(公元前四七o~公元前三九九年)也許是整個哲學


    史上最神秘難解的人物。他從未留下任何文字,但卻是對歐洲思想影響最重大的人物之一。而這並不全然是因為他後來戲劇性的結束了生命的緣故。


    我們知道蘇格拉底生於雅典。他有生之年大半時間都在市中心廣場與市場等地與他遇見的人閑談。他說:“鄉野的樹木不能教我任何東西。”有時他也會連續好幾小時站著思想、發呆。


    即使在當時,他也被視為謎樣的人物,但他死後很快就被譽為許多哲學學派的始祖。正因為他神秘難解、模稜兩可,才使得一些在學說上大相逕庭的學派都可以宣稱他們是蘇格拉底的傳人。


    我們現在可以確知的是:蘇格拉底長得很醜。他肚大、眼凸,有個獅子鼻。但據說他的性情“極為和藹可親”,也有人說他是“古今無人能及”的人物。盡管如此,他還是因為他從事的哲學活動而被判處死刑。


    我們之所以能夠得知蘇格拉底的生平,主要是透過柏拉圖的著作。柏拉圖是蘇格拉底的學生,後來也成為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


    柏拉圖曾撰寫過幾本《對話錄》,以類似戲劇對白來討論哲學,而蘇格拉底就是其中的主要人物與代言人。


    由於柏拉圖在書中是透過蘇格拉底之口來闡揚自己的哲學,因此我們無法確定對話錄中蘇格拉底說的話是否確是蘇格拉底本人說的。因此,要區分蘇格拉底的學說與柏拉圖的哲學並不容易。這也是我們麵臨其他許多未曾留下撰述的歷史人物時遭遇的難題。最典型的例子當然是耶穌了。


    我們無法確定當年的耶穌是否講過馬太福音或路加福音上記載的話。同樣的,蘇格拉底本人究竟說過些什麽話,將會一直是歷史上的謎團。


    不過,蘇格拉底的真正麵貌其實並不那麽重要。因為近兩千五百年來對西方思想家產生啟發作用的,事實上是柏拉圖描繪出來的蘇格拉底。


    談話的藝術


    蘇格拉底的高明之處在於他與人談話時看來並無意要指導別人。事實上他給人的印象是他很想從那些與他談話的人身上學到一些東西。所以,他並不像傳統的學校教師那般講課,而是與別人


    進行討論。


    如果他純粹隻是傾聽別人說話,那他顯然不會成為一個著名的哲學家,也不會被判處死刑。不過,話說回來,他所做的也隻不過是提出問題而已,尤其是在剛開始與人談話時,仿佛他一無所知似的。通常在討論過程中,他會設法使他的對手承認自己理論上的弱點。最後,到了詞窮之際,他們也不得不認清是非與對錯。


    蘇格拉底的母親是一位產婆。蘇格拉底也常說他的談話藝術就像為人接生一樣。產婆本身並不是生孩子的人,她隻是幫忙接生而已。同樣的,蘇格拉底認為他的工作就是幫助人們“生出”正確的


    思想,因為真正的知識來自內心,而不是得自別人的傳授。同時,唯有出自內心的知識,才能使人擁有真正的智慧。


    說得更明白些:生小孩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同樣的,每一個人隻要運用本身的常識,就可以領悟哲學的真理。所謂運用本身的常識就是搜尋自己的內心,運用內心的智慧。


    借著假裝無知的方式,蘇格拉底強迫他所遇見的人們運用本身的常識。這種裝傻、裝呆的方式,我們稱為“蘇格拉底式的反諷”。


    這使得他能夠不斷揭露人們思想上的弱點。即使在市區廣場的中心,他也照做不誤。於是,對於某些人而言,與蘇格拉底談話無異於當眾出醜並成為眾人的笑柄。


    因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何當時的人愈來愈將蘇格拉底視為眼中釘,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據說,蘇格拉底曾說:“雅典就像一匹駑馬,而我就是一隻不斷叮它,讓它具有活力的牛蠅。”


    “我們是怎樣對付牛蠅的?蘇菲,你可以告訴我嗎?”


    神聖的聲音


    蘇格拉底之所以不斷地像牛蠅般叮他的同胞,並不是想折磨他們。而是他內心有某種聲音讓他非如此做不可。他總是說他的心中有“神明指引”。舉例說,他不願夥同眾人將他人判處死罪,也不願打政敵的小報告。這終於使他喪失性命。


    在公元前三九九年時,他被控“宣揚新的神明,腐化青年人”。


    在五百名陪審團員的投票之下,他以些微的票數之差被定罪。


    他大可以懇求陪審團手下留情,或至少可以同意離開雅典,藉以免於一死。


    然而,如果他這樣做,他就不是蘇格拉底了。問題在於他重視他的良心——與真理——更甚於生命。他向陪審團保證他過去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國家的福祉。然而他們還是要他服毒。不久,蘇格拉底就當著友人的麵喝下毒藥,結束了生命。


    為什麽?蘇菲,為什麽蘇格拉底非死不可?兩千四百年來人們不斷問著這個問題。然而,他並不是歷史上唯一堅持不肯妥協,最後落得被定罪處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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