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筋?我看看。”說著,顧就捉了徐連的手,另一隻手攤開對方的掌心看了看。他手上的繭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厚。久病成醫,顧從小到大接觸過不少大夫,曾經就跟著他們學習了點簡單的病理。“覺得哪裏疼?”“好像是這裏。”徐連說的是手掌上靠近指根的部位。顧給他按了按,從左往右,很有規律的。他的手就像是一片羽毛,輕輕地拂過山崗,又輕輕地拂過河流。徐連有些後悔說自己的手抽筋了,他的手忍不住地想蜷縮起來,卻被顧另一隻手將四指都握牢了。“要按一盞茶的時間才可以,今天就先不要再練了,如果覺得無聊的話,等會兒在書房裏找本書看看。”“……哦。”要是顧現在抬起頭的話,一定會看到徐連的臉全都紅了。徐連中午吃過飯不久就回家去了,顧卻還記得他手抽筋的事情,專門去請教了劉大夫。“聽你的情況,應該是用手過度造成的,下回你可以從手腕開始按。”顧細細記下劉大夫說的幾個穴位,等下次徐連過來的時候,特意教了對方。“劉大夫說平常也要注意,你每次練完武功,都可以順便按一按這些穴位。”“記不住也不要緊,我給你畫了一張圖,你照著上麵按就行。”他畫的是手部示意圖,各處穴道都標明了。這一話題過後,徐連沒有忙著再去練字,而是說起了程術的事情。因為顧跟程術的關係比較好,所以徐善齋提起對方的時候,徐連才多聽了一耳朵。“還是跟立儲有關,不少朝臣都舉薦八皇子,誰知道這時候有人參了他一本,說是八皇子仗著權勢目無王法,欺壓百姓。”“這跟若揚有什麽關係?”雖然顧樸生跟顧提過,以後還是叫程術六殿下,但顧暫時沒有改過來這一點。“我爹說,這人是六皇子安排的。”“朝堂之爭,總是免不了的。”顧的聲音很輕,他知道以程術的身份,早晚有一天會走上這條路。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早。“皇上知道八皇子做的事情後,雷霆大怒,罰了對方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外出。”“八皇子究竟做了什麽事情?”說起程衍,就不得不提葛雲生。新年那晚兩人在延慶樓碰到了王鶴,就先存了一個心。過後避著官洄,他們將對方教訓了一頓。若隻是打了人還好點,誰想八皇子竟然如此狠毒,直接命人卸了對方的一雙腿。那王鶴本也是書生才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廢人。外界隻知道是王鶴曾經得罪過八皇子,並不清楚裏頭的糾葛。徐連也是聽別人提起來,知道有這回事,具體的也不知情。朝堂之爭跟他們無關,顧知道程術現在一切都好也就沒有關注了。他答應要給徐連畫幅畫像,過後就行動了起來。比起那張踏春圖,顧畫得要更加精細。他沒有完全按照徐連當日的模樣來畫,而是按照自己想象中對方奮戰沙場時的模樣落了筆。徐連左手持長槍,右手握著韁繩,馬蹄揚起,塵沙滾滾,他穿著鎧甲,日光中映出金芒來,臉上沾了灰土與鮮血,右眼眉上被劃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從眉角沿著臉頰滾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畫好以後,又專門找來可保百年的顏料塗上。最後請匠人裱好,卷起用繩子紮著,套進定做的軟布袋中。顧還鄭重地給徐連寫了一封信,禮物不是當麵給他的,而是特地叫牽畫去了一趟徐府送給對方。這幅畫顧不光是以朋友的身份給對方的,還是以一個被對方庇佑在城中的百姓,交給舍己為國的將軍的立場給他的。“將禮物交給雲懷了嗎?”“小將軍跟大將軍出門了,是管家接的。”徐連身上是有職務的,就算是留在福安城,也要每天到軍營裏走一趟,教教其餘士兵。顧聽了後,說了聲知道了便沒有再問。他們一家三口分管不同的軍營,湯禧比父子倆先回來,管家將顧派人過來的事說給了對方。得知顧是專門給徐連送了禮物來,湯禧接來看了一眼。她沒有拆開來,而是打量了會兒,見外麵包著的軟布都是用了極好的料子,才錯開眼,將畫重新給管家拿著。“既然是給小連的禮物,就送到他房裏去。”管家應聲,這就去了。過會兒功夫,徐連跟徐善齋一起回家,三人一同用過膳,他就站起來,看樣子又要出門。“你去哪兒?”“去看看元瓊。”自從他們去年回福安城,徐連口裏念叨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對方。徐善齋跟湯禧都已經聽習慣了,有時候甚至都有一種顧可能就住在他們家的錯覺。湯禧看徐連急急忙忙的樣子,有些好笑。“先別忙著出去,阿給你送了份禮物來,讓管家放到你房裏了。”於是徐連就從原本急急忙忙要出門,變成了急急忙忙趕回自己的屋子。湯禧看著他跑遠的背影搖了搖頭,徐善齋端著酒杯又喝了一口,感慨道:“這孩子跟阿還真是投緣,兄弟間的感情這麽要好。”“你真以為你兒子跟阿是兄弟間感情要好啊?”湯禧戳著碗裏的菜,頭也不抬地道。“什麽意思?”徐善齋被自己夫人白了一眼,對方放下筷子,起身回屋了,隻給他留下了一句話。“自己想。”湯禧年輕的時候最討厭笨蛋,偏偏她最後喜歡上的人就是個腦子不怎麽聰明的。恐怕到時候徐連跟顧都已經手拉手站到徐善齋麵前了,對方也還是看不出名堂。至於她,湯禧腦子很清楚,她把徐連生下來沒有養歪就成了,對方要喜歡誰,要怎麽選擇,那都是他的人生。好不容易把人養大了,難不成還要操一輩子心嗎?況且她看顧那孩子挺不錯的,性格溫潤,長得也是好看,算起來還是他們家小連占了便宜。不過她看得明白,比起擔心徐連會跟顧在一起,她還是更擔心一下自家那個傻兒子能不能追到人吧。天天往顧府跑,跟個尾巴似的。湯禧是在去年夏天,帶著徐連重赴關外,看他一有空就埋頭給顧寫信,要麽就是去給顧搜羅好玩的東西時,才看出了點名堂的。不過當時徐連跟顧也才認識不久,兩個人交往得不多,湯禧不太確定。等徐連再次回來,三天兩頭就去找顧,她就逐漸確定了。今天看到徐連一聽顧有禮物送來,喜不自勝的樣子,確定就變成了肯定。房間裏,管家大概是怕他看不見,將禮物擺在了一個很顯眼的位置。徐連一推房門就找到了,他先拆了信,而後才看的畫。是一幅跟他預想得不一樣的畫,但又是一幅讓他很喜歡的畫。好像顧看穿了他的靈魂,將他烙印在了上麵。從這幅畫後,顧跟徐連的關係更親密了。偶爾出門,兩人必然都是結伴同行。這天在外碰到一位朋友,是去年一起受邀到延慶樓的人之一。看到他們,說是幾天後有一個賞花宴,讓他們同去遊玩。“就在歸予家中,六皇子也來,正好還有一個人,你們一定要見見。”聽他說了一陣,顧才得知原來是近日城中突然出現了一位文采卓越之人。程術與其交好,十分欣賞對方。大概私底下引見過,因此顧的熟人也都認識對方。跟他說話的這位朋友自芥蘭,從他的語氣中,看得出來其餘人對對方的態度也都是十分親近的,顧不由得也產生了些許好奇。又想起程術說過要給他介紹位朋友,料想應該就是這個人,遂答應了過幾天會到場。徐連從來就是顧去哪裏,他也去哪裏,於是也一並說定了。果然,回家不久,顧就收到程術帶來的口信,也是邀他一起去賞花,並在口信中提及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叫官洄,字禹平。“你去告訴六殿下,就說那日我會去的。”帶口信來的人依舊是程術身邊的小太監,對方很快就走了。到賞花那天,顧一出門就看到徐連早就等在了府外。兩人之前出門也是同坐一輛馬車,是以顧自然地就走了上去。馬車還沒出發,顧發現徐連今天似乎有些心事,遂問:“怎麽了?”“沒什麽。”徐連原本以為這回六皇子還會派人來接對方,誰想直到顧出來,門口也並無別人。他不想惹顧失落,閉口不語。顧想了一想,倒是有點猜測。“六殿下政事繁忙,前幾日還派人過來跟我說了這件事,況且我的身子已經好了。”從前種種,都是為了他的身體。顧並沒有將這點事情放在心上。徐連聽他這樣講,才放下心來。看了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主動往顧那邊坐了一點。顧隻覺得肩邊被碰了碰,再轉過頭,徐連已經跟他很近了。沒怎麽在意,將頭又轉了回去,說起等會賞花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