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剎那,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仔細一端詳,自己也認識這女人。她常和那位漂亮的女人在一起,高個頭,輕易不笑。自己常想她的表情和自己一樣,也許內心隱藏著一種什麽辛酸。真巧,竟會是她。和雄的恐懼為難以言狀的後悔所取代,因為他發現自己正走向犯罪。


    當那女人說“咱倆單獨約會吧”時,和雄緊緊摟住她。瞬間,的確產生一種想和這個比自己大的女人戀愛的想法。但是,他立刻明白,那是在這種狀況下女人為了脫身而信口胡說,所以又湧出滿腔怒火。


    自己感到寂寞難耐,為什麽對方就不能諒解呢?又不是想強姦,隻想和她親熱一下,為什麽不能理解?對這種突發的感情洪流,和雄不知如何處置,他把女人摁倒在卷門旁,強行接吻。


    自己做了一件可恥的事。


    和雄後悔不已,用雙手捂住臉,此後,發生的事也令人感到羞恥。


    女人用力推開和雄,慌慌張張地逃跑。和雄擔心,她會不會去告訴工廠的車間主任或警察呢?他想起最近發生的流氓事件。最近,工廠附近有流氓出沒的傳聞,在巴西工人中間也成為廣為議論的話題。什麽那隻不過是下流的謠言啦,某某人行跡可疑啦,流氓一走近就緊緊抱住等,有的傢夥專議論這種話題。大家都斷然否認犯人是自己。至少自己應把那種事向她解釋清楚,以求得她的諒解。


    和雄一夜沒合眼,思緒萬千地等著天亮。外麵下雨了,是和雄不喜歡的那種浙浙瀝瀝的日本梅雨。和雄拿著室內唯一的一把雨傘,在工廠的出口淋著雨等著那女人。可是,好容易等到的女人卻異常冷淡,她根本不想聽自己的謝罪,自己也沒機會解釋自己不是流氓。


    是的,假如自己的戀人或母親遭遇到這種事,不把對方揍個半死難解心頭之恨。因為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和雄要求自已要一直謝罪到那女人能原諒自己為止。這是一個新的更難的考驗。因此,從約定的九點開始,和雄就這樣一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地等待。或許她不會來,但自己要履行約會。


    從停車場方向傳來腳步聲。和雄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彎下身體等待。一個高個子女人的身影向這個方向走來。是她!在草叢背後窺視的和雄的胸中微微掀起波瀾。他想,她會不會直接走過去呢?然而,女人在和雄隱藏的茂密的夏草前站住了。或許她來赴昨晚約定的約會吧。和雄心中竊喜。


    但是,他很快就明自那隻不過是自己天真的幻想而已。女人對和雄隱藏的草叢不屑一顧,從提包中取出什麽東西,從蓋在暗渠上的水泥蓋的窟窿中投了進去。


    和雄的耳朵能分辨出那是一種金屬落水的聲音。因為聽到“啪”的落水聲的同時,是落到渠底的“叮噹”的聲音。這女人究竟往水渠裏扔的什麽?和雄感到不可思議。那個女人如果知道自己藏在這裏是多麽具有諷刺意味啊。不!她絕對沒發現自己的存在。明早,天亮以後,一定要看一看她究竟扔了什麽東西。


    女人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的同時,和雄伸開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被蚊蟲叮咬的患部痛癢起來,和雄邊撓,邊透過夜色看左手腕的錶針,晚上十一點半。


    自己也快到了上班的時間了。


    一想到與那個女人在同一個工廠上班,膽怯和期待的心情就交織在一起。在自己認為是考驗的這一空虛、孤獨的期間,第一次度過一個有生存實感的夜晚。


    和雄走進休息室,那個女人的身影立刻映入眼簾,因為她正站在門口附近的飲料自動售貨機前,和總是與她一起行動的、年齡較大的那位女人悄悄地談論著什麽。她身著褪色的肥大的勞動布工裝上衣,配一條牛仔褲,緊緊地抱著胳膊。


    盡管和平時的隨意打扮沒有什麽兩樣,和雄卻對與今天清晨夜班結束時,見到她的印象完全不同感到大吃一驚。他兩眼直直地盯著女人的臉,女人也回視和雄。


    對女人銳利的目光,和雄感到畏懼,但還是勉強地向她問好。


    “早上好!”


    女人什麽也沒說,不理睬和雄,但走在一起的那位矮個頭年齡較大的女人,卻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這位年齡較大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位熟練工,即使在巴西人中間,也都稱她為“師傅”。


    和雄本想多說兩句,搜腸刮肚地在自己學過的詞語中找適當的詞。但此時,她們兩人已急急忙忙地向更衣室走去。失望的和雄也在更衣室找到自己的掛衣架,迅速地換上工作服。他在巴西籍工人總是聚集的休息室的一個角落裏,不引人注目地坐著,嘴裏叼著煙,邊抑製著心悸,邊偷偷窺視更衣室的女子一側。


    因更衣室內沒有布簾,隔著掛在衣架上的工作服和換下的衣服,能清楚地看清楚女人們更衣的情形。和雄看到那女人嚴肅的側臉,緊閉雙唇的腮旁布滿皺紋。


    和雄心想這個女人比想像的年齡要大,大概與自己四十六歲的母親年齡相仿。自己還未曾遇到過總是在若有所思的女人。在這以前,自己隻喜歡常和她在一起的那位漂亮的年輕女人,但現在和雄卻被這個充滿神秘感的女人所吸引。


    和雄目睹了女人脫下牛仔褲,他夾煙的手指輕微地顫抖著。他不由自主地垂下雙眼,可是仍然想看,剛一抬起頭,和那女人的目光相遇。雅子剛換上工裝褲,捲成一團的牛仔褲掉在地板上。和雄羞紅了臉。然而,女人的視線越過和雄,正看著後麵的牆,她臉上毫無表情。和雄之所以感到對這個女人的印象與清晨不同,是因為覺得她對自己的憤怒已消失,對自己的魯莽行為已不責怪。對和雄來說,更應主動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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