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提到那條項鍊,伊莎就快速地看了四周一眼,一根手指伸向唇間,同時伸出一手。雷妮生在衣襟裏摸索著,拉出那條項鍊,放在伊莎手上。伊莎拿到視線模糊的眼前,看了一會兒,然後塞進衣服裏。她以低沉、威嚴的聲音說:“現在不要再說下去了。在這屋子裏談話,有幾百隻耳朵在聽。我昨晚大部分時間都躺著沒睡,一直在想著,有很多事必須採取行動。”


    “我父親和賀瑞已經到伊西斯神廟裏去跟莫朱祭司商討寫信給我母親,懇求她出麵幹涉的事。”


    “我知道。好吧,就讓你父親去關心死人靈魂的事吧。我的想法則是處理這個世界上的事。賀瑞回來時,把他找來我這裏。有些事情必須說明討論一下——而我可以信得過賀瑞。”


    “賀瑞會知道該怎麽辦,”雷妮生愉快地說。


    伊莎以奇特的眼光看著她。


    “你常上山到墓地去找他吧?你們談些什麽,你和賀瑞?”


    雷妮生曖昧地搖搖頭。


    “噢,尼羅河——和埃及——光線的變化還有底下的沙灘和岩石的顏色……但是我們經常根本什麽都沒談。我隻是坐在那裏,一片寧靜,沒有責罵聲,沒有小孩啼哭聲,沒有來來去去的吵雜聲。我可以想我自己的事情,賀瑞不會幹擾我。然後,有時候,我抬起頭,發現他在看著我,我們兩個都微微一笑……我在那裏能夠快樂。”


    伊莎緩緩說道:“你真幸運,雷妮生。你已經找到了內心的快樂。對大部分的女人來說,所謂快樂指的是來來去去的,為著一些小事忙碌。是對孩子的關愛和跟其他的女人說笑爭吵,還有對男人的時愛時恨。就像一串珠子一樣,她們所謂的快樂是由一些小事情小東西串連起來的。”


    “你的生活是不是就像那樣,祖母?”


    “大部分是。但是如今我老了,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坐在這裏,我的眼力不好,行動也不方便——我這才了解到有一種內在的生活和一種外在的生活。可是我太老了。無法再去學習真正的生活之道——因此我罵罵我的小女僕,享受剛從廚房裏端出來的熱騰騰的食物,品嚐各式各樣的麵包,享用成熟的葡萄和石榴汁。其他的一切都走了,這些還留下來。我最喜歡的孩子如今都已經死了。你父親,太陽神幫助他,一直是個傻瓜。當他還是個學步的小男孩時,我愛他,但是如今他那付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叫我生氣。在我的孫子女當中我愛的是你,雷妮生——談到孫子女,伊比呢?我昨天今天都沒見過他。”


    “他在忙著監督貯存穀物。我父親要他負責督導。”


    伊莎露齒一笑。


    “那會讓我們的小公雞洋洋得意。他會擺出一付了不得的樣子。他進來吃飯時叫他來找我。”


    “好的,伊莎。”


    “其餘的,雷妮生,保持沉默……”


    三


    “你要見我,祖母?”


    伊比傲慢地站在那裏,麵露微笑,他的頭稍稍偏向一邊,潔白的牙齒咬著一朵花。他看來非常自得,對自己對生活都感到滿意。


    “如果你能撥出一點你寶貴的時間的話,”伊莎說著眯起雙眼仔細地上下打量著他。


    她語氣中尖酸的味道並沒有引起伊比的注意。


    “我今天是真的非常忙。由於我父親到廟裏去了,我得督導每一件事情。”


    “小豺狼叫的可真大聲,”伊莎說。


    然而伊比相當不受困擾。


    “得了吧,祖母,你一定不隻是要跟我說這些吧。”


    “當然我還有話要說。首先告訴你,這是幢喪宅。你哥哥索貝克的屍體已經交給葬儀社的人去處理。然而你臉上的表情看來就好像這是個什麽節慶的日子一樣。”


    伊比咧嘴一笑。


    “你不是偽君子,伊莎。你以為我是嗎?你非常清楚在我和索貝克之間並沒有愛。他盡他一切可能的阻礙我,困擾我。他把我當小孩看待。他在田裏分配給我一切最最羞辱我的小孩子工作。他常常嘲笑我。而且當我父親要我跟哥哥一樣做他的事業合夥人時,是索貝克說服他不要那樣做的。”


    “你怎麽會認為是索貝克說服他的?”伊莎厲聲問道。


    “卡梅尼告訴我的。”


    “卡梅尼?”伊莎揚起眉頭,把假髮往旁邊一推,搔著頭皮:“是卡梅尼。我倒覺得這有意思。”


    “卡梅尼說他是從喜妮那裏知道的——我們都有同感,喜妮總是無所不知。”


    “但是,”伊莎冷漠地說:“喜妮也有錯的時候。無疑的,索貝克和亞莫士兩人都認為你太年輕了——可是,是我——是的,我——我說服你父親不要把你包括在內。”


    “你,祖母?”小男孩一臉平白的驚訝,盯著他祖母。然後一陣陰霾改變了他臉上的表情,花朵從他唇上掉了下來:


    “你為什麽要那樣做?那幹你什麽事?”


    “我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我父親聽你的?”


    “並不是當時,”伊莎說:“不過我給你個教訓,我漂亮的孫子。女人家採取的是迂迴戰術——如果她們不是生來具有,就是學到了——如何利用男人的弱點。你或許記得我在傍晚陰涼時候叫喜妮把棋盤拿到門廊去的事。”


    “我記得。我父親和我一起下棋。這有什麽?”


    “有這個。你們下了三盤。而每一次,比較聰明的你,都贏了你父親。”


    “是的。”


    “就這佯,”伊莎閉上眼睛說:“你父親,就像所有差勁的棋手一樣,不喜歡被打敗——尤其是被一個小毛頭打敗。所以他記住了我的話——而他下定決心認為你確實還太年輕了,不能讓你當合夥人。”


    伊比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他大笑起來——令人不太舒服的笑聲。


    “你真聰明,伊莎,”他說:“是的,你可能是老了,但是你真聰明。你和我絕對是這家裏具有頭腦的兩個人。你在我們下的這盤棋上占了先機。但是你看著好了,下一回合我會贏。你自己當心,祖母。”


    “我倒是有意看一看,”伊莎說:“同時我把你的話送還給你,讓我給你個忠告,你自己當心。你的一個哥哥死了,另一個差點死掉。你也是你父親的兒子——你可能也會走上同一條路。”


    伊比不屑地大笑。


    “我可不怕。”


    “為什麽?你也威脅、侮辱過諾芙瑞。”


    “諾芙瑞!”伊比千真萬確感到不屑。


    “你在想什麽?”伊莎厲聲問道。


    “我有我的想法,祖母。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諾芙瑞和她的鬼魂把戲嚇不倒我。她盡管把她最大的本事使出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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