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演員吞下俄式餡餅,繼續說道:“說不定他們是在模仿爵士歌手的時候,對沒有鼻濁音的說話方式麻痹了吧。不知道為什麽,爵士歌手用日文唱歌的時候,會特意不使用鼻濁音。聽說這是因為:第一個在日本唱爵士樂的是群馬縣人,唱歌時發不出鼻濁音,之後的歌手也沒搞清楚,就跟著人家這麽唱了。總之,我們得要有意識地,守護我們的日文才行,特別是政治人物的遣詞用字更是如此。”


    丹那覺得這些話無聊透了,但是廣田先介可不一樣,他似乎以為自己高興、聽者當然也會高興的樣子。


    “但是,會發鼻濁音的東京人,卻也有什麽都發鼻濁音的傾向。某個國營廣播電台的播報員有時候會把‘ファゴシト(fagotto)’念成‘ファごシト(fayotto)’,‘オルガン(orugan)’念成‘オルがン(oruyan)’,這就是所謂的過猶不及啊。”


    “謝謝您,您這些話對我們幫助很大。”


    丹那說道,口氣不知道是在嘆息還是在諷刺。


    “不客氣。”男演員用認真的表情回答,使得丹那慌忙垂下眼睛。


    “還有一個外地人,不太容易解決的標準語問題,就是カ行與タ行的無聲音。”


    丹那露出厭煩的表情仰望上方,臉色像是在說:拜託你快點進到主題吧。


    “比如說,‘冬になると降つてくる雪(fuyuninaruto futtekuru yuki)’中,雪的‘き(ki)’是發有聲音,但當雪成了小孩子的名字‘雪ちやん(yuk插n)’的時候,‘き(k)’就是發無聲音了。如果全都發有聲音的話,聽起來會有種每個音都是分開來的感覺。‘つ(tsu)’的情況也一樣,念代表desk的‘機’這個字時‘つ(tsu)’也一樣是無聲音,用羅馬拚音來寫的話,應該是‘tskue’而不是‘tsukue’。離題一下,我無法貿然同意那些羅馬拚音論者的原因,就是因為如把日文寫成羅馬拚音,有聲音與無聲音的區別就會越來越混亂。還是先別說這個了,你們刑警如果能夠學學這些事情,對辦案應該會很有幫助的不是嗎。”


    “嗯。”丹那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回到村瀨的話題。我會聽過村瀨說,他對那個被毒死在濱鬆車站候車室的人,從未離開東京一步的事,感到非常在意。”


    “沒錯,我記得他是在電台的報紙中,讀到那篇報導,然後以報紙的消息,推論出答案的對吧。”鬼貫警部點頭回道。


    眼見話題突然轉到村瀨身上,丹那又一次驚訝地盯著男演員。


    “我想我從那個資料推論出的結論,應該跟村瀨一樣吧。叫楢山什麽的人,他既然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最自傲的是從未離開東京一步的話,那他說的應該是純粹的標準語才對。雖然他用的有可能是東京下町語,說他講的是標準語,可能有若幹誤差,但無論如何,他說的話應該相當接近標準語才對。”


    “原來如此。”


    “可是,在‘蘭蘭’吃飯的那個八字鬍的人,表麵上用的是標準語,但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完全發不出ガ(ga)行的鼻濁音。不隻如此,應該要發カ(ka)行與タ(ta)行的無聲音的地方,他也全發有聲音。正如同畫家對色彩很敏銳、音樂家對不協調音很敏感一樣,我們是絕對不會聽漏這個發音錯誤。後來我讀到西之幡的經歷,原來他小時候在九州長大,也難怪他會有這種發音了。在明白這件事後,就可以判斷出那個叫楢山什麽的人,並沒有像搜查本部一直以為的那樣,偽裝成西之幡去‘蘭蘭’吃飯了。”


    說到一半時就在看手錶的男演員,半蹲著說完了這些,說了聲“上場時間要到了”,就站直了身體、感謝他們請吃飯,以及對自己的中途離席說抱歉後,就快步走了出去。


    就像是發出運轉聲的馬達,突然停止了一般,四周一片寧靜。


    過了一會兒,兩人視線相對,臉上同時浮現一抹苦澀的微笑。長久以來的謎團,終於解開了的解脫感,以及期待已久的答案,竟如此簡單利落的失望感,讓他們自然而然露出了這種笑容。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丹那沉思了一會兒後,自顧自地說道,為自己剛才把演員的話,當成廢話的事,露出羞愧的神情。


    “吃這一點實在填不飽肚子,要不要喝碗羅宋湯?雖然不太適合夏天吃就是了。”鬼貫警部提出建議。


    二


    放在大碗中的羅宋湯,是以馬鈴薯、紅蘿蔔與高麗菜等多種蔬菜,與柔軟的牛肉及蕃茄汁一起燉煮後,做出的溫暖蔬菜湯。就像鬼貫說的,這是最適合冬天吃、卻也最不適合夏天吃的料理,越吃越是汗流浹背。


    “在下著大雪的西伯利亞,都會端出這道菜與客人共享對吧。吃了之後,身體真的會暖呼呼的。”


    丹那撕著黑麥麵包,闡述自己的感想;同時,把自己的雙頰塞得鼓鼓的。


    肉很好吃,蔬菜也很入味,這道羅宋湯煮得很不錯。丹那品嚐著這道湯品,一邊在心中想著該怎麽開口問最後一個疑問,邊用手帕擦汗。


    在“蘭蘭”吃中式麵點的人,不是楢山源吉這件事,配音員是從本人的口音發現的,鬼貫也從案件記錄中,發現到這件事。但在這之後,丹那不知重讀了記錄多少次,卻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現在的他,隻有忍辱向鬼貫請教一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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