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見那別針就嗚咽起來,一麵還撩起晨衣。裏麵是一件奶黃色的睡衣,她把睡衣掀到旁邊,露出左邊乳房下的肉體——雪白的皮膚上縱橫交叉全是細細的紅痕,還有許多小小的紅點,都是用那個別針劃的,刺的。“要保持清醒……走……等你來……她說你會來的……太長了。”她又搖晃起來。


    斯佩德的胳臂緊緊摟著她說:“走。”


    她在他手臂裏掙紮,又一次扭過頭對著他。“不……告訴你……睡覺……去救她……”


    “救布裏姬?”他問道。


    “對,……帶她……布爾格姆……安柯二十六……快去……來不及了……”她的頭倒在肩膀上了。


    斯佩德粗野地把她的頭扶起來。“誰帶她上那兒去的?是你父親嗎?”


    “是……威爾默……凱羅。”她一個勁兒折騰。眼皮一動一動的,可就是睜不開。“……殺她。”她的頭又倒下了。他再次把她扶起。


    “誰打死雅各比的?”


    她仿佛沒聽見這個問題。怪可憐地拚命想抬起頭,睜開眼,嘴裏嘰裏咕嚕地說:“去吧……她……”


    他蠻橫地一個勁兒搖她。“你醒醒,等醫生來了再說。”


    她心裏害怕,不由張開了眼睛。一時間那張神情迷惘的臉竟清醒了一會兒。“不,不,”她沙啞地叫道,“父親……殺我……發誓你別……他會知道的……我幹……為了她……答應過……不要……睡覺……就好了……早上……”


    他又搖她。“你睡一覺藥性準保會過去嗎?”


    “嗯。”她的頭又耷拉下來。


    “你的床在哪兒?”  棒槌學堂·出品


    她想抬起一隻手,可怎麽也拾不起來,光指著地毯。像個累壞的孩子一樣,她嘆了口氣,整個身體就鬆弛下來,癱倒了。


    斯佩德趁她還沒倒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她。毫不費力就把她抱在胸前,往三扇門中最近的一扇走去。他先扭轉門把手,打開門栓,然後用腳踢開門,抱著姑娘走進一條過道,這條過道從一個房門敞開的浴室通向一間臥室。他朝浴室裏看看,裏麵沒有人,就把姑娘抱進臥室。這裏也沒有人。從眼前的衣物和五鬥櫥上的東西看來,這是個男人的臥室。


    斯佩德抱著姑娘回到那間鋪著綠地毯的房間,打算走對麵那扇門。他從那扇門裏進去,走完另一條過道,經過另一間空空的浴室,走進又一間臥室。從陳設看來是女人住的房間。他把床罩掀開,讓姑娘躺在床上,替她脫下拖鞋,又把她身體抬起一點,脫下那件黃色晨衣,往腦袋下塞了個枕頭,蓋好被子。


    然後把房裏兩扇窗子打開,背對窗戶凝視著熟睡的姑娘。她呼吸沉重,但已安靜下來。斯佩德皺著眉頭,看看周圍,咬著嘴唇。房間裏已是暮色蒼茫,他在微弱的光線裏一直站了五分鍾。最後,他不耐煩地聳聳寬厚的斜肩膀,走出去了。讓套房外間的門敞開著。


    斯佩德到鮑威爾街太平洋電話電報公司的營業站,打了個電話給達文波特街二〇二〇號。“請接急救醫院……喂,亞歷山大裏亞旅館十二樓c室有個姑娘中毒了……對,你們最好派個人來看看她……我是亞歷山大裏亞旅館的胡珀先生。”


    他掛上電話,哈哈大笑。他又打了個電話說:“喂,弗蘭克,我是山姆·斯佩德……你能給我派輛車嗎?司機要能保密的……要馬上到半島去一趟……隻要兩三個鍾頭……對,叫他到艾麗絲街約翰烤肉店來接我,越快越好。”


    他又打了個電話給他自己事務所裏,把話筒擱在耳邊聽聽,沒說什麽,就掛上了。


    他來到約翰烤肉店,叫跑堂的趕快給他準備排骨,烤土豆和西紅柿片。匆匆吃完,正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抽菸的時侯,一個身體結實的年輕人歪戴著一頂方格呢的便帽,長著一雙淺色眼睛,興高采烈地走到他桌旁。


    “全準備好了,斯佩德先生,車子加足了油,隻等上路了。”


    “好極了。”斯佩德喝完咖啡,跟著結實的小夥子一起走出來。“知道布爾格姆那邊有叫安柯大街還是安柯路,還是叫什麽林蔭大道的嗎?”


    “不知道,不過隻要有這條街,我們總找得到的。”


    “我們去找找看。”斯佩德說。他鑽進這輛卡迪拉克牌黑轎車,坐在司機旁邊。“我們要找的門牌號碼是二十六號,越快越好,不過我們別停在大門口。”


    “好。”


    他們不聲不響地開了一段路。司機說:“斯佩德先生,你的夥伴被人幹掉了嗎?”


    “嗯。”


    司機的舌頭髮出嘖嘖連聲。“幹這一行可難哪。冷不防就會給人幹掉。”


    “嗯,出租汽車司機也不是長生不老的。”


    “也許你說得不錯。”那個結實的漢子承認說,“不過,也無所謂,如果我長生不老那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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