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做才能讓美和子明白呢?該怎麽做才能讓這個案件與穗高誠從她的腦子裏徹底抹去呢?


    正在我邊走邊思想走神時,旁邊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我嚇了一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輛車在我身邊緩緩開著。


    “咦?”我停下了腳步,“您剛剛回來嗎?”


    “嗯,”坐在沃爾沃駕駛座的神林貴弘淡淡一笑,“您去過我家了是吧?”


    “是的,我與美和子的談話結束了,這就準備回去。”


    “嗯……?”神林貴弘有些意外,睜大眼睛。可能他非常清楚美和子目前的狀況,於是對她能否與我談話心存懷疑。


    “其實,她現在還無法談論工作的內容。”


    我一說,他才明白似的點點頭。


    “應該是。不過現在您準備怎麽回家呢?”


    “我想攔一輛計程車開到橫濱。”


    “那我送你吧,請上車。”他打開副駕駛座的門鎖。


    “不,這太麻煩你了吧。”


    “請您不要客氣,而且我還想和你商量點事呢。”


    “商量?”


    “想問您點事,或許這麽說更貼切吧。”神林貴弘意味深長地在話語結尾處上揚了語氣。


    與這個男人單獨待一會兒肯定非常乏味,可我沒有理由拒絕。而且,我也很想試探一下他內心的想法。


    “那麽我就不客氣了。”我繞到副駕駛座的位置。


    “您和美和子談了什麽呢?”車開出不久後,他先發起提問。


    “嗯,聊了很多。”我含糊其辭,沒必要我先亮底牌。


    “關於案件的嗎?”


    “嗯,稍微聊了一點。”


    “美和子說什麽了沒有?”


    “聽她說,昨天刑警到您家來過了。”


    “然後呢?”


    “‘然後’是指?”


    “關於那件事美和子說了什麽沒有?”


    “你是說警察上門的事?”我故作思考狀,“她沒說什麽,我聽了這話倒是有點好奇,案件明明已經解決了還有什麽好調查的?”


    神林貴弘臉朝著前方,微微頷首同意,他很顯然很在意美和子。我現在極其想知道的是,他們兄妹間究竟進行過怎樣的對話。


    “關於案件,你們倆有沒有聊過?”我有目的發問。


    “基本上沒怎麽說,她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出來。”他冷淡地回答,到底真的如此還是有所隱瞞,我無法判斷。


    我眺望著他的側臉,他的皮膚像少年一樣光潔無瑕。五官端正得讓人不免有種想吻他的衝動,但總覺得不夠真實。他會使我聯想起百貨商店裏紳士服裝賣場上放置的塑料男模特。


    “關於那個叫浪岡的女人,”他動著嘴唇,“您對她了解嗎?”


    “不,完全不認識。”


    “也就是說,你和我一樣,上周六是頭一回看見她咯?”


    “嗯,怎麽了?”


    “沒什麽……我想知道除了駿河先生之外是否還有別人認識那個女人。你曾是穗高的責任編輯,所以想問問。”


    “如果我知道的話,那美和子要和他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全力阻止的。”我直截了當地說。


    神林貴弘握著方向盤,餘光掃了我一眼,“那倒是呢。”說完點點頭。


    到橫濱車站附近,路開始有點堵了。你找個合適的地方讓我下車好了,我說。


    然而他沒有作答,而是問“您和穗高很久了嗎?”


    “很久是指?”


    “你們相識,或者叫做你擔任他編輯的時間。”


    哦,我反應過來,“四年……多一點吧。”


    “那時間很長了呢。”


    “是嗎,我覺得並非如此呢。最近他全然不顧我的工作,所以我這個責任編輯也隻是掛個名而已。”


    “可你們倆的私交似乎很好呢,把穗高介紹給美和子的也是您吧?”


    這個男人究竟想說什麽呢?我不禁加強了警惕,要是疏忽大意,指不定會在哪個陰溝裏翻船。


    “稱不上私交很好,之所以介紹給美和子隻是因為我恰好也是她的責任編輯。”


    “是麽?可上周六大家一塊兒去餐館吃飯的時候,你們倆的神情給我留下一種互相知根知底的印象呢。”


    “哎?會嗎?我有點吃驚,我們倆很多時候在派對上碰到了也不說話的呢。”


    “這倒是看不出來。”神林貴弘依然臉朝前,說道。


    他好像在套我的話,雖然不知道他依據何在,但他的確在懷疑我和穗高誠的關係。無緣無故不可能會想打探這種事,他一定想知道我是否有殺害穗高的動機。可是,他盯上我的理由是什麽呢?


    總之,我不能任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請您就停這裏好了,接下來我知道怎麽走了。”我說。


    “您很著急嗎?我們去哪裏喝杯茶怎麽樣?”神林貴弘說道,要放在以前,他絕不會對我說出這種話。


    “雖然我很想,但很不湊巧,我沒時間了。校對完畢前,我還得回一趟公司。”


    “是嗎,真遺憾呢。”


    在道路左側有一塊空地可以停車,他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轉著方向盤開了過去。


    “謝謝,多虧有了你,我才能這麽快到家。”我拎起提包,擺出要下車的姿勢,手放在門把上,打算車一停就打開車門。


    “不,有可能反而耽誤您的時間了。哦,對了!”停下車的同時他又說,“您有電腦嗎?”


    “電腦?不,我沒有。”


    “是嘛,其實我有個製作電腦遊戲軟體朋友,他好像在找顯示屏。不過您沒有就沒辦法了,那雪笹小姐您是文字處理機派嗎?”


    我搖搖頭。


    “說出來有點慚愧,我電腦和文字處理機都沒有。編輯其實很少自己寫文章,而在排版上做紅色批註隻需要用手寫的。”


    “原來如此啊。”神林貴弘用試探的眼神盯著我看。


    “那我就先告辭了,多謝。”


    “沒什麽,以後請再來我家玩。”


    我下了車,從車身後繞到了人行道上。與駕駛座的神林貴弘輕輕點頭示意後,走了出去,然後並鬆了口氣。


    真是一個難交流的男人,很難理解他的內心。要是沒這個男人,我絕對不會贊成美和子的婚姻。為了讓她脫離這個男人的魔爪,即使結婚對象是穗高誠也隻能認了。


    眼前出現一條橫道線,我便決定走過去。路上擁堵依舊。一邊在橫道線上走著,一邊若無其事地從遠處搜索起神林貴弘的那輛沃爾沃。


    沃爾沃在後方約二十米處,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沒怎麽動。想必神林貴弘應該等得不耐煩了吧,我這麽想著看了一眼駕駛座,卻嚇了一大跳,差點停下腳步。


    神林貴弘依然直盯盯地看著我,兩手搭在方向盤,而下巴靠在手指甲上。眼睛一直朝著我,而且眼神像學者在觀察某種物體。


    我趕緊背過臉,快步離開了此地。


    駿河直之篇


    一見一家老小上了車,我立即絕望起來,那是世人最敬而遠之的一家三口中的典範。


    一個看似過了四十歲父親模樣的胖男人牽著三歲左右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的腿也肉得同火腿一般。比那男人體態更肥的母親右手抱著一個嬰兒,左手則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估計裏麵裝滿了外出時必備的嬰兒用品。


    從水戶回東京的電車很空,我一個人獨占著四人座的坐椅,腳擱在對麵的椅子上悠然自得地讀報。然而好景不長,盡管其他的坐椅都有空位,但都有2至3人坐著,要讓剛上車的那個肥人家庭全部坐下是不可能的。


    那名母親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立刻移開目光,開始眺望窗外的夜景。


    “啊,爸爸,那邊那邊!”


    從窗戶上反射出,那個肥胖母親直奔我這兒而來,似乎地麵也隨之傳來了震動感。


    她先把紙袋往我邊上一放,意思應該是說,我要坐這兒咯!我無奈,隻得把腳從對麵的座位上放下。


    不一會兒,父親也走了過來。


    “哈,正好有空位啊!”


    父親正準備自己先坐下,女兒立刻開始鬧起來,她好像要坐在窗口。


    “好吧,小美坐那裏吧,把鞋子也脫下來哦。”


    父親照顧著女兒,母親則為了把紙袋放在網架上而費了不少功夫。


    騷亂了一陣後,這家人總算安靜了下來。抱著嬰兒的母親坐在我旁邊,對麵坐著父親,而裝成小大人的女兒坐在他旁邊。


    “驚動了您,真不好意思。”父親終於開口道歉,但口氣上完全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事。沒什麽,我隻能這麽回答。


    由於沒有空間,我隻好疊起了手中的報紙。旁邊的胖女人把占據了座位的一半以上,地方小得不能再小。我裝作若無其事地重新調整坐姿,為了提醒她挪一挪身子,可那女人的大屁股絲毫不肯動。


    我送了送領帶,本來穿著喪服的心情已經夠難受了,還要遭這種罪,真是倒黴。


    夫婦倆正說著什麽,我無意去偷聽,但聲音傳入了耳朵。一開始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沒過多久就聽出來好像在說親戚壞話。像壓歲錢給少了啊,酒品差啊之類的話,他們似乎把剛出生的嬰兒帶去了親戚家。這兩人說話的重音有些微妙差別,是茨城人啊,我認了出來。或許稱之為認出來有些不太貼切,畢竟在此之前我一直被說這種方言的人所包圍著。


    穗高誠的第二次葬禮在他老家鎮上的一個集會所裏舉行。因為正式的殯葬已經結束,所以這其實是一場由當地居民辦的追悼會。在一間約20疊的大會場裏,召集了很多親戚和住在附近的人,他們一邊吃飯喝酒一邊悼念穗高的離世。


    雖然我認為穗高誠的人氣已經過了當時的巔峰期,但身在此時仍然會發現有很多無法對他割捨情懷的人,他在自己出生的故鄉依然是個明星。出席追悼會的每個人都對他的作品頗為了解,並對他讚賞有嘉。在我對麵有個老婦人在座位上哭泣,我便問她是否與穗高誠很熟,可她回答:雖然住得很近,但從沒見過本人。不過一想到鎮上最有出息的人遭遇了這種不幸,淚水就會不住地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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