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英瓊含槍過久,累得再也叼不住它,又會如何?”我問道,“想想看,如果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槍吐出來,那是多麽可怕的情境!”


    “我估計不會。如果霍恩已經決定這種藏槍的辦法,他肯定有把握英瓊不會讓槍掉出來。這個結論還來自另一個自然而然的聯想——英瓊是霍恩一手調教出來的,肯定接受過許多特殊的訓練,包括含住東西絕不鬆口的本事。不管霍恩把什麽東西放在他的嘴裏,沒有霍恩本人的命令它是不會張開嘴的。這也使我恍然大悟——為什麽霍恩有違於多年的習慣,選擇了那麽一把點二五口徑的小槍作為殺人武器:他需要一件體積最小、重量最輕、又最有殺傷力的手槍。它必須小到可以放進馬的口腔。”


    埃勒裏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四肢,打了個嗬欠。我仍然疑雲繚繞地坐在壁爐前,他低下頭來笑嘻嘻地看著我:“又怎麽了,愁眉苦臉的?”他問道,“還有事兒讓你這麽想不通?”


    “太多啦。每件事兒都玄而又玄,虛無飄渺似的。”我抱怨道,“我是說——報紙上的報導隻是空洞的經過敘述,對細節緣由似乎無人知曉。我記得幾個星期之前才傳出了一點消息,那是在——霍恩自殺之後……”


    “就在這間屋子裏,”埃勒裏眼神傷感地輕聲說道,“好傢夥,真是可怕的時刻!我們可憐的迪居那聽到消息昏過去了!迪居那,往後還願不願意拚命追趕血腥暴力的時髦啦,孩子?”


    迪居那的臉有點發白了,他害羞地一笑,走出了房間。


    “我想說的是,”我繼續亢奮地纏著他,“我到處搜羅消息,可是找不到關於兇殺動機的說辭。”


    “啊,動機呀。”埃勒裏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接著他快步走到書桌前停住,皺著眉低頭望著桌麵。


    “是啊,動機,”我固執地重複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為什麽霍恩非得殺掉那個與他合作多年的可憐的替身演員?總得有個理由吧?一個人不會因為覺著好玩兒就費那麽大勁謀劃一個那麽複雜的殺人計劃,而且又冒著險實施那個計劃吧?何況據我所知,霍恩也不是瘋子。”


    “瘋子?哦,不,他不瘋。”埃勒裏突然顯得有點難於表達自己的想法了,“啊——你看,既然他非得殺什麽人不可,那麽就會有方法和途徑的問題。難道他會公然殺掉替身,接著就坐等自己被捉拿歸案、接受審訊以至服刑償命嗎?自衛的本能和避免女兒蒙受羞辱的意識使他必然選擇相反的做法。他應該殺掉替身後就自殺嗎?不會,理由同上。所以他也不能做此打算,最終絞盡腦汁設計了一條曲折的途徑。你可能會說……”


    “我是要說。”我狠狠地打斷他。


    “你要說——他這個計劃最終會使他失去作為霍恩的真實身份,這不是很傻嗎?但實際上這是否真的很傻?他會損失掉什麽——他的錢?他早就把錢從銀行裏取出來帶在身邊了;他的事業功名?啊,但那已經是昨日黃花,無疑,他對此也看透、服輸了;一個多年來執拗地不肯向歲月低頭、拒絕臣服於衰老的必然命運的老人,現在終於看到了自身的盡頭和希望的滅絕,承認自己已經是棵沒用的朽木了。格蘭特不惜重金協助他東山再起,也隻能是一種友好的姿態,於事無補。這裏我必須重複一下:他作為巴克·霍恩在公眾眼前最後一次出現,然後一閃就幹脆地消失——這在他有什麽損失呢?”


    “就算沒什麽損失,可有什麽好處呢?”我露骨地問。


    “好處多了,從他的立場來看是這樣。他會得到平和的心境;會享受他不可能再失去的頂峰榮譽;會因他的消失給吉特帶來豐厚的收益。吉特曾對奎因警官和我說過——霍恩投了十萬美元的人壽保險,而吉特是惟一的受益者。現在再看這個事實:他曾經在亨特的賭場受到誘惑,因小試牛刀而債台高築——欠下四萬兩千塊錢!他如何償還得起?可是他又必須償還。他也是個有頭有臉的明星嘛。然而事業上財源已盡,手頭積蓄又杯水車薪,惟一的可能是賣掉牧場了。但是我估計他捨不得,那牧場他要留給吉特。總而言之,他無法脫離這個困境。到了這一步,對他來說真可謂‘生不如死’了——死了比活著值錢得多!所以他讓霍恩的麵目消失掉,他那十萬美元的人壽保險就生效了,既夠還清賭債(他深信吉特的為人必會使她為他還債),餘下的,他知道,還能讓吉特得到一個小有保障的明天。如果你相信他麵前擺著如許的難題和意願他還會苟活世上那就錯了。霍恩就是霍恩,他必須死掉——而藉助他的替身實現自己的死亡;的確有的是難題要做。”


    “是的,是的,”我不耐煩地說,“那些都會是真的,但是你繞開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把話題兜出這麽老遠,你這傢夥!你先前說過,‘既然他非得殺什麽人不可……’這我可不能苟同!他為什麽非得殺什麽人?尤其是,為什麽非得殺掉他的替身?”


    “哦,我想這一定是有原因的。”埃勒裏頭也沒回地說道。


    “你想?”我叫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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