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荻是個老夥伴,‘馬戲團’的老人,而且是個可愛的朋友,就算他九十歲我也喜歡他。他那天工作完畢正要回家時,看見蘇聯大使館的車子從他身邊駛過,載著三個專員去參加獻花儀式。後麵第二輛車也坐了三個人,其中之一便是波萊可,他身上所戴的勳章比耶誕樹上的飾物還多。泰荻帶著照相機跑到白廳路上去,由墓地對街拍攝他們的照片。老天,一切都對我方極為有利:天氣棒極了,先前雖下過一些雨,但是午後便出現耀眼的陽光;他可以照出三百公尺外一隻蒼蠅的笑容。我們把相片沖洗後就看出來了:兩枚英勇獎章,四枚戰績徽章。波萊可是個功業彪炳的軍官,但是七年來他卻從未讓任何人知道。哦,我興奮極了!我甚至不必計劃該如何說服他們。‘德比,’我說——我立刻打電話給他——‘你好好聽我說,你這個匈牙利臭矮子。這一回自大的虛榮心終於勝過了掩護的需要。我要你替我查明波萊可的底細,不要說什麽:如果……可是之類的話。虹霓的直覺一向是正確無誤的。’”


    “德比怎麽說呢?”


    那隻灰毛長耳狗發出一聲苦悶的嘆息,又趴下去睡覺了。


    “德比?”虹霓突然變得很孤寂。“哦,小個子德比用他那死魚般的聲音對我說,現在是葉普溪當家。不是嗎?處理數據來源是葉先生的事,與我無關。我立刻就知道有什麽事不對勁,但是我還以為是德比搞鬼。”她靜了下來。“見鬼的爐火,”她不高興地說:“才一轉身,就熄滅了。”她已失去興趣了。“後來怎麽回事你知道了。報告送到普溪那裏去,‘那又怎樣?’普溪說:‘波萊可曾在蘇聯軍方待過。那是全球最大的軍團,不見得每個當過兵的人都是卡拉手下的情報員。’真有趣,竟然指控我說的是不科學的推論。‘誰說的?’我對他說。‘這根本不是推論,’他說:‘是歸納。’‘我親愛的普溪,無論你這些名詞是哪裏學來的,聽你說起來都象個惡劣的醫生或什麽的。’我的天,他氣壞了!不過為了安撫我,德比還是派人去盯波萊可,結果什麽也沒發現。‘搜他的房子,’我說:‘他的車子,及一切東西!設個圈套,掀出他的底牌,派人去竊聽他的電適!假裝弄錯了事情,請他來談話。任何行動都可以,但是看在上帝的分上,一定要採取行動!因為波萊可確實是一隻在英國活動的鼴鼠!’所以普溪就召見我,態度傲慢極了。又是蘇格蘭土腔:‘波萊可的事你別再插手了。你必須將他逐出你那蠢女人的心,明白嗎?你和你那個該死的姓波的傢夥,已經變成惹人討厭的一對了。別管了!’接著是一封措辭極不客氣的信。‘我們談過,你也同意退休……’還有一份影印本送給那頭母牛。我在底下寫著,‘談過但是不曾同意。’把信又寄回去給他。”她又模仿士官長的聲音說:“‘你已經漸漸失去你的均衡感了,虹霓,應該返回現實世界了。’”


    虹霓已醉,砰然坐在她的酒杯上。她的眼睛閉著,頭不斷地垂向一側。


    “哦,上帝,”她低聲說著,又醒了過來:“哦,我的上帝!”


    “波萊可有沒有助手?”喬治問。


    “為什麽要有?他是個文化禿鷹,文化禿鷹不需要助手。”


    “寇瑪羅在東京就有一個,你說的。”


    “寇瑪羅是軍人。”她陰沉地說。


    “波萊可也是,你看過他的勳章。”


    他執著她的手等她開口。兔子雷平,她說,大使館的職員兼司機,是個蠢材。最初她摸不清他的來路,她懷疑他原名大概叫埃洛,但是卻無法證實,而且也沒有人肯協助她。兔子雷平一天到晚在倫敦逛來逛去,偷瞄女孩子。又不敢跟她們說話。但她逐漸看出端倪來了,波萊可開招待會時,雷平幫忙倒飲料,波萊可半夜接到電話時,半個小時後,雷平就出現了,可能是去譯電報的。波萊可飛回莫斯科時,兔子雷平便搬進大使館並睡在那兒,直到他回來。“他是去代替波萊可的。”虹霓堅定地說:“太明顯了。”


    “你在報告裏也寫了這件事?”


    “那當然。”


    “結果呢?”


    “虹霓被炒了魷魚,雷平回家了。”虹霓吱吱嘎嘎笑了起來。“幾個星期後,裴傑岷肩部中槍,喬治·斯邁利勒令退休,而老總……”她打了個哈欠。“嘿,嗬,”她說:“太平無事的日子突然崩潰了。是我惹出來的嗎,喬治?”


    爐火已經完全熄了。樓上不知哪裏傳來一聲砰然巨響,也許是珍娜和她的愛人。虹霓開始哼起歌來,並且隨著搖動身子。


    他待在那兒,想使她快活些。他讓她繼續喝酒,最後酒精終於使她暢快起來。


    “來吧,”她說:“我給你看我那些賣命賺來的勳章。”


    又一次盛宴。她的勳章都放在一隻磨損的小皮箱裏,喬治必須把這隻皮箱由床底下拉出來。先是一個放在盒子裏的真正的勳章,及一張打字的獎狀,用工作化名稱呼她為賽虹彤,並說明她的名字被列入首相的名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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