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燈打開,”她簡短地命令。“這裏頭暗得看不見半個人影。亞倫·坎貝爾和凱薩琳·坎貝爾呢?”


    這時柯林歡喜雀躍得像隻勤快的紐芬蘭犬,伸手指著他們。愛爾絲芭姨母沉默不語,久久打量著兩人,眼皮眨也不眨,仔細得令人渾身不自在。最後她點點頭。


    “沒錯,”她說。“你們是坎貝爾家的人,我們家族的人。”她走向放著家族聖經的邊桌,在後麵的馬毛呢沙發坐了下來。她穿著靴子,而且不算小巧。


    “他走了,”她說,目光移向那幀蓋著黑紗的照片。“他能一眼看出誰是坎貝爾家的人。隻要對方臉色不對勁或者怪腔怪調的,安格斯會馬上把他趕出去。”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她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兩名來客。


    “亞倫·坎貝爾,”她突然說。“你屬於哪個教會?”


    “英國聖公會吧,我想。”


    “你想?你不知道嗎?”


    “好吧,就是英國聖公會。”


    “你也是嗎?”愛爾絲芭姨母問凱薩琳。


    “是的,我也是!”


    愛爾絲芭姨母點了點頭,仿佛她心底最深沉的疑慮在瞬間獲得了釐清。


    “你們根本沒上教堂,我清楚得很,”她突然發起火來,聲音顫抖地說。“簡直是天主教的恥辱!”她說。“你真該感到羞恥,亞倫·坎貝爾,真該替你所有的親朋好友感到羞恥難過。你竟膽敢去妓院和淫婦犯下通姦的罪行!”


    這席話讓史汪傻了眼。


    “女士,我敢說他從來沒到過那種地方,”史汪替亞倫辯護著說。“還有,這位年輕的女士其實也稱不上是——”


    愛爾絲芭姨母轉過身來。


    “你是誰?”她指著史汪說,“就是你大白天的把我的電燈打開對吧?”


    “女士,我沒有——”


    “你是誰?”


    史汪深吸了口氣,擠出他最燦爛的笑容,走到她麵前。


    “坎貝爾小姐,我是倫敦《泛光日報》的代表人,就是你拿的那份報紙。我的編輯非常榮幸接獲你的信函,很高興我們的忠實讀者遍布全國。坎貝爾小姐,你在信裏頭提到,要揭發一些關於在這裏發生的一樁謀殺案的驚人情節——”


    “咦?”柯林·坎貝爾轉身凝視著她。


    “於是我的編輯派我大老遠從倫敦趕來採訪你。我很樂意聆聽你想說的任何話,不管是公開或非公開的都好。”


    愛爾絲芭姨母一手擱在耳朵後麵,用同樣的專注神情聽著,最後她說:


    “這麽說你是美國人了?”她說著眼睛一亮。“你有沒有聽過——”


    又來了,這真是太離譜了。史汪兩手交叉,保持微笑著說:


    “是啊,坎貝爾小姐,”他耐著性子。“你不需要告訴我,我知道,我早就聽過關於你們安格斯老兄的笑話了,他吝嗇得連一便士都不肯給尋血獵犬。”


    史汪微微一愣。


    他依稀覺得他似乎遺漏了什麽。關於這則趣聞,他的版本或許有誤。


    “我是說——”他說。


    亞倫和凱薩琳兩人饒富興味地看著他。然而真正令人在意的是愛爾絲芭姨母的反應。她端坐在那裏瞪著史汪。他一定察覺到她在盯著他那頂帽子看,於是他立刻把它給摘了下來。


    愛爾絲芭終於開口,深思熟慮地吐出一字一句,悠緩穩重得有如法官的宣判。


    “安格斯·坎貝爾為什麽該給尋血獵犬一便士呢?”


    “我的意思是——”


    “它不懂得如何用這麽多錢的,不是嗎?”


    “我是說,分!”


    “分什麽?”


    “c-e-n-t,一分錢。”


    “依我看來,年輕人,”愛爾絲芭姨母沉默了好一陣子,又說。“你還真是瘋癲呢,竟然想送錢給尋血獵犬!”


    “抱歉,坎貝爾女士!請把它忘了,那不過是則笑話!”


    這話不啻火上添油,讓愛爾絲芭姨母益發覺得不受用,就連柯林都怒目瞪視著他。


    “笑話是嗎?”愛爾絲芭的慍火又逐漸升溫。“安格斯·坎貝爾屍骨未寒,你竟敢跑到他的靈堂來說笑話?我絕不能容忍這種事!依我看,渾小子,你根本不是《泛光日報》派來的。你知道皮普·艾瑪是誰嗎?”她丟下一句。


    “誰?”


    “皮普·艾瑪是誰?你連這都不知道,呃?”愛爾絲芭姨母甩著報紙大吼。“你不知道在你工作的報社裏負責寫專欄的是誰?你別想找任何藉口!——你姓什麽?”


    “麥何斯特。”


    “啥?”


    “麥何斯特,”這個默默無名的家族的後裔說。他被愛爾絲芭姨母的連珠炮轟得連平日的敏捷機智都消失無影。“我是說,麥昆。我真正的姓是史汪。我叫查理·伊文斯·史汪,不過我是麥何斯特或者麥昆家族的子孫,而且——”


    愛爾絲芭姨母連吭都不吭一聲,隻是朝門口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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