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弗洛倫斯吸了一口氣,“我一在那裏認識了一位女孩。”


    “一位女孩?”


    “是的,她叫做莉蓮。我看見她,隨即對她目不轉睛。她有非常——有趣的長相。你知道有時候一個女孩會有那種特質?——喔,不,或許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我凝望著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溫熱,接著又變得很冷。她咳嗽起來,用一隻手捂嘴,雙眼仍舊注視著煤炭,“演講結束後莉蓮提了一個問題,演講者完全被問倒了。當時我看著她,知道我一定得認識她。我向她走去,兩人開始談話。我們談了——我們談了,南茜,有一個小時,完全沒有停止!她擁有最不凡的觀點。對我來說,她似乎讀過任何東西,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意見。”


    故事繼續發展下去。她們成了朋友,莉蓮前來拜訪……


    “你愛過她!”我說。


    弗洛倫斯臉紅,然後點點頭,“你不可能認識她,卻毫不心動。”“可是弗洛,你愛過她!你愛過她——就像一個陽剛女一樣!”她眨眨眼,將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臉漲得更紅,“我以為,你可能已經猜到了……”


    “我——我不確定。我從沒想過你可能會是——我說不出心裏的想法……”


    弗洛倫斯別過頭去,“她也愛過我。”過了一會兒,又說:“她愛過我,非常非常愛!不過不是以相同的方法。我知道那永遠不會一樣,我不在意。事實是,她有一位男性朋友希望娶她,可是她不願意,她抱持獨身主義。南茜,她是我所認識意誌最堅強的女子!”


    她的聲音聽起來讓人難以忍受,但我並未忽略那是過去的事。我咽了口口水,弗洛倫斯馬上看著我,又看回爐火。


    她接著說:“在我認識她的幾個月後,我開始發現她——過得不太好。有一天她帶著一隻手提箱來到這裏。她即將生產,因而失去了租賃的住處,而那男人——畢竟還是陷入絕望——因為感覺太受羞辱而沒有娶她。她無處可去……於是,我們讓她住了下來。雷夫不介意,他幾乎和我一樣愛她。我們計劃住在一起,將孩子當作是自己的扶養。我當時很高興——我當時很高興——那男人拋棄了她,而房東太太將她趕了出去……”


    弗洛倫斯扮了個鬼臉,用指甲刮落在她裙上的煤灰。“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幾個月。有莉蓮在這裏,那就像——我說不出來像什麽。令人目眩神迷,我被迷惑在幸福之中。她改變了這個家——我說的是真正的改變,不僅僅是改變氣氛而已。她要我們刮下牆壁原有的油漆,漆上現在的油漆。她還做了那張地毯。”她對爐火前的俗麗地毯點點頭——那張我之前以為是由某個盲眼的蘇格蘭牧羊人縫製的地毯——我將雙腳迅速抽離那裏。“我們不是情人不重要,我們是如此親密——比姐妹還親。我們一起睡在樓上,我們一起讀書。她教我東西,那張埃莉諾?馬克斯的明信片——”她朝明信片點頭,“其實是她的。埃莉諾?馬克斯是她偉大的女英雄,我以前經常說她長得像她,我沒有莉蓮的照片。那本書,惠特曼的詩集,也是她的。你念的那段詩,總會讓我想到我和她。她說過我們是同誌——假如女人能成為同誌。”她的雙唇幹燥,遂用舌頭舔舐,再度說:“假如女人能成為同誌,我便是她的同誌……”


    她陷入沉默。我望著她,再看著西裏爾,看著他紅潤的沉睡小臉,上麵有細緻的睫毛和突出的粉色雙唇。我感到毛骨悚然,害怕地說:“然後?”


    弗洛倫斯眨眨眼,“然後——然後她死了。她過於纖細,分娩得很辛苦,所以承受不住。我們甚至找不到一位願意過來的產婆,因為她未婚——最後我們從伊斯林頓找來一位婦人,一位不認識我們的人,聲稱莉蓮是雷夫的妻子。婦人叫她‘班納太太’想像一下!我認為她技術算是夠好,卻相當嚴厲。她不準我們進入房間,陪在她身邊,我們得坐在這裏聽著叫聲,雷夫一直緊握雙手且哭泣。我心想:讓那孩子死吧,喔,讓那孩子死吧,隻要她平安就好!


    “不過如你所見,西裏爾沒有死,莉蓮似乎很好,隻是累了,產婆說讓她睡覺。於是我們照做。稍晚我到她床邊時,發現她一直流血。到了那個時候,產婆早就走了。雷夫跑去找醫生,卻救不回她。她珍貴、善良、慷慨的心中的血全流光了——”


    她的聲音停止了。我走向弗洛倫斯,蹲在她身邊,用指節輕觸她的衣袖,她和善地以一抹不太專心的微笑對我示意。


    “真希望我能早點知道。”我輕聲說。然而,在我的內心,就像是掐住自己的喉嚨,並將自己的頭往客廳牆上撞去一樣。我怎會愚蠢到完全猜不出來?過去曾有關於生日的事——我現在了解,那是莉蓮的忌日。弗洛倫斯過去的沮喪、她的倦怠與別扭、她哥哥溫柔的耐性和她朋友的關懷。她對嬰孩又愛又恨的矛盾情感——西裏爾是莉蓮的兒子,也是殺死她的人,是弗洛倫斯曾經希望他死去,換得他母親平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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