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很得意,其實同時也很不滿。我看過她下戲後的真實模樣,難以忍受和普通觀眾共處一室看她表演。我想再見她,卻又感到害怕。她曾經邀我再去找她,卻未定下時間,我在那一陣子都覺得不安和害羞。因此盡管我依舊盡可能前往藝宮觀看表演,並接受她的暗示,還是過了一周,才再度踏入後台,臉色蒼白地出現在她的更衣室前,渾身不安地流汗。


    她依然親切地接待我,真摯地責備我好久沒來看她。我們很輕鬆地聊著她在音樂廳的生活,和我在惠茨特布爾的工作,我之前的疑懼一掃而空。因為她喜歡我,我又去找她——一次又一次。那個p月除了藝宮,我哪裏也沒去,也沒和其他人見麵——沒和弗瑞迪見麵,也沒和親戚見麵,甚至減少和愛麗絲見麵的時間——和巴特勒小姐見麵是最重要的事。母親開始皺眉,但當我回家說巴特勒小姐邀我到後台,待我如朋友時,她感到印象深刻。我比以往更辛勤地在廚房工作,我將魚切片、洗馬鈴薯、切荷蘭芹,把螃蟹和龍蝦丟人鍋中的滾水——忙到沒時間停下來唱歌。愛麗絲鬱鬱地說我因為迷上藝宮的某人而變得無趣,但這幾天我都沒和姐姐多說話。現在每天打烊後,我會迅速更衣,匆匆吃過晚餐,跑去車站搭往坎特伯裏的火車,最後到凱蒂·巴特勒的更衣室。我花比欣賞表演更多的時間和她相處,也更常看見她脂粉未施、沒穿舞台裝束,也沒有表演態度的模樣。


    隨著我們友情的加深,她變得愈來愈不拘束,也愈來愈信任我。


    “叫我‘凱蒂’就好,而我該叫你一叫什麽好呢?不要叫‘南茜’,因為大家都這麽叫你。你家人都怎麽稱呼你?‘南茜’,還是‘南兒’?”她問。


    “‘南茜’。”我說。


    “那麽我叫你‘南兒’一可以嗎?”她可以嗎!我像白癡一樣點頭傻笑,為了和她說話,我願意丟棄以前的名字,換個新名,就算沒有名字也行。


    所以她先叫我“南兒!”接著是“老天,南兒!”然後是“親愛的南兒,幫我拿絲襪……”她還是不好意思在我麵前更衣,但有一晚我來更衣室時,發現她立起一張屏風,便能在談話時站在後麵,將換下的衣服遞給我,再由我傳給她表演前放在掛勾上的裙子。能服侍她讓我無比雀躍。我會紅著臉、以顫抖的手指折好她的服裝,偷偷地拿起不同質料的每件衣服——架過的亞麻襯衫、絲質背心和絲襪、羊毛外套和長褲——往臉頰上按。我從每件衣服上感到她的體溫,還有獨特的氣味,好像每件都被施上奇特的魔法,在我手上發出光芒和聲音(這或許是我的想像)。


    她的襯裙和裙子十分冰冷,而且不會發出聲音,但我拿著它們時仍會臉紅,因為我無法不想像她換好衣服時,這些衣服會掩蓋或摩擦她身上柔軟的私密部位,使之溫暖且潮濕。每當她走出屏風,打扮的如同女孩,身材嬌小而勻稱苗條,參差不齊的頭髮梳成辮子,我都會有同樣的感覺:先是出現一股由失望與抱憾衍生的苦悶,旋即轉化成歡愉和憐愛,以及想觸摸、擁抱和愛撫的欲望,強烈到我得轉過身或環抱雙臂,才不會突然上前貼近她。


    後來,我能熟練地處理她的衣服,她要求我上台前來更衣室幫忙,和正式的服裝師一樣。她小心翼翼地說,好像有點怕我不肯。她一定不知道白天對我而言有多無聊,我都快悶死了……很快地,我不再踏進表演廳,每晚在她登台前半小時到後台,幫她換上前一晚我帶回家的襯衫、背心和長褲;在她擦粉掩飾雀斑時,替她拿粉盒;幫她沾濕梳子,使她能梳直捲髮;還有幫她別上翻領的玫瑰。


    第一次幫她做這些事後,我陪她一起走到舞台,在她準備表演時站在舞台側邊,好奇地看著燈光人員像特技者般在舞台上方的條板上靈巧穿梭。舞台上什麽也沒有,隻在另一端有個男孩和一塊布滿灰塵的木板。男孩的手放在牽動繩子、降下布幕的把手上。一如所有的表演者,她很緊張,我也感染了她的情緒。但當她表演完,伴隨著喝彩聲和踏腳聲走進舞台側邊時,她泛紅的臉洋溢著勝利和喜悅。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那時候的她。她抓著我的手,卻沒有看我,看起來就像沉迷於藥物的女人,或像和人擁抱後的滿臉通紅,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筆直又清醒地站在她身邊,嫉妒觀眾成了她的愛人。


    此後,我每晚獨自在她的更衣室待上二十多分鍾,聽著打拍子的聲音從天花板和牆壁傳來,從遠處聽見觀眾的歡呼聲讓我比較舒服。我會為她煮茶——她喜歡在鍋子裏熬煮加煉乳的茶,煮到像胡桃一樣黑、像糖漿一樣稠。聽著拍子的變化,我知道何時該將鍋子放在爐上,她回來時茶剛好煮沸。在煮茶時,我會擦拭她的小桌、清理她的菸灰缸,並撣落鏡子上的灰塵,還會整理表麵裂開且褪色的雪茄盒,那些盒子是她用來放化妝油彩的。這些微不足道的雜務,都是出於愛意和樂趣——也許是一種自我的樂趣,做這些事時,我覺得身體異常發熱,也幾乎感到羞怯。在她受到讚嘆聲席捲之際,我會在她的更衣室裏走動,凝視或輕撫她的物什,或者說接近輕撫一我的手指隔著一英寸的距離,好像它們有某種氛圍,讓我的手像是輕撫著表麵一樣。我喜歡她留在這裏的一切一她的外套、香水,還有夾在耳垂上的珍珠,更包括梳齒上的髮絲、睫毛膏上的睫毛,甚至是抽過的香菸上的齒痕和指痕。對我而言,整個世界似乎因為凱蒂·巴特勒的出現而全然改變。在此之前,一切都很平凡,現在她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生活則充滿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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