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李墨白像是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等李墨白看清眼前,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巷裏,根據周圍景物的樣貌判斷,李墨白覺得這是前世中的某處空間。


    天似乎很陰,一陣陣風刮過,卷落許多枯葉,在這樣的夜晚裏,想來應該很冷,隻是李墨白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突然,小巷裏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隻是小巷裏的路燈稀疏且昏暗,李墨白看不清女人的長相。不過,根據女子的身形,李墨白能判斷出女子的懷中抱著一個嬰兒,一個看起來被一件大人衣服包裹的嬰兒。


    李墨白皺眉,他在想,如果女子是這嬰兒的母親,那這個母親真的很不稱職。這麽冷的天氣裏,怎麽能用成人的衣物去包裹住嬰兒的嬌嫩身軀。


    女子神色看起來有些惶恐,走起路來總是東張西望,像是害怕被人看見又像是在躲避著什麽一樣。


    李墨白跟在女子身後,靜靜地看著,他想上前打招呼,隻是,他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對方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彼此也接觸不到對方。李墨白明白過來,他隻是個看客,是處在不同時空中的看客。


    走了一段距離,女子終於停在了一棟鐵柵欄做成的大門前,隻是接下來的動作,卻令李墨白感到無比憤怒。


    昏暗的燈光下,女子環顧了一圈四周,深夜裏寂靜無人,女子突然彎下腰,將嬰兒放在了門前的地上。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小巷的另一頭跑去,那身影走得決絕,似乎不曾有一絲留戀。


    “對不起!我不該生下你!”


    女子放下嬰兒時的話語,在李墨白耳邊回響,明明像是在說一句愧疚的話語,隻是聲音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仿佛不帶一絲感情。


    “好決絕的女人!好狠的心!”


    這是李墨白對女子的評判。


    小巷裏突然出現了幾道黑影,漸漸地在昏暗的燈光下顯露了身形。


    “不好!那是幾隻流浪狗!”


    李墨白心驚,他俯下身子想要將嬰兒抱起,隻是他的手臂像空氣一樣,根本接觸不到嬰兒,隻能心焦的幹瞪著眼著急。


    不知是不是冷風帶來的寒意,還是嬰兒感知到了危險的氣息,竟在這一刻放聲哭啼。


    聽到了聲音,幾隻流浪狗身形頓了一下,下一刻,這幾隻流浪狗伸出長長的長舌舔過鋒利的犬齒,口水頓時流了一地,緊接著突然都目露著貪婪的凶光,以更快的速度向嬰兒靠近。


    李墨白目眥欲裂,他忍不住向這些流浪狗咆哮,想要將之驅離,隻是他什麽也做不到,隻能任由惡犬穿過他的身影,然後距離嬰兒越來越近。


    嬰兒的生死危在旦夕,四周更是安靜得讓人心驚,幾隻惡犬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像是在警告同類不要與其爭食。與此同時,可能是因為饑餓得太久身體已經有些虛弱,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低,低得已經無法再喚醒周圍居民們的注意。


    結局似乎已經注定,死亡正在悄然走近,李墨白揪著心,不忍再繼續看下去,他實在不想看到那淒慘的一幕就要發生在自己眼前。


    咯吱,鐵柵欄的另一邊突然傳出一道開門的聲響,緊接著一束手電筒發出的亮光,瞬間將黑夜撕開一道口子,同時也照亮了漆黑的小巷。


    “老天保佑!這個嬰兒得救了!”


    不知為何,李墨白激動的流出了眼淚。


    光束落到了門前,距離嬰兒不足兩米的幾隻流浪狗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不舍地看了一眼被衣服包裹的嬰兒,狂吠著轉身竄入了陰影裏。


    咯吱吱!一名身材魁梧的老漢,打開了鐵柵欄做成的大門,隻見其手中提著一根一米多長的大鐵棍,然後盯著快要跑遠的惡犬,露出一臉的凶狠。


    “這不是孤兒院看門的張爺爺嗎?他怎麽會……這裏……這裏莫非是孤兒院的前身?”


    李墨白愣住了,腦海裏瞬間冒出一堆疑問。眼前的張老漢比他記憶中的稍微年輕,另外,李墨白也突然明白過來,為何他對這處場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唉!世風日下!不想養!為何又要生下來讓孩子受苦!”


    這是老漢的聲音,與之前的凶狠姿態不同,當他發現地上的嬰兒之後,卻是很溫柔地將之抱起。此刻老漢的臉上有憤怒,也有無奈,進而變成了一副慈祥的模樣。


    燈光落到嬰兒的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眸很是明亮,此時他嬌嫩的小臉上,眼角處還掛著淚珠,不過已經停止了哭啼,顯得很安靜。


    下一刻,李墨白的視線突然停在了嬰兒的脖頸下,一張帶字的紙條呈現在李墨白眼中,紙條上的字跡清晰可見,那是嬰兒的名字,隻有三個字“李墨白”!


    腦海裏像是突然降下來晴天霹靂,李墨白的情緒瞬間淩亂決堤,不自覺間,他的眼淚就滾落一串。


    “嗬嗬!原來這就是被拋棄的我!原來我差點死在惡犬的口中!原來張爺爺竟是我的救命恩人!而那個女人……她不配做我的母親!張爺爺才是我的再生父母!”


    心中打翻了五味瓶,李墨白心中有恨也有慶幸。如今往事已矣,李墨白也早已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孩童,他並沒有因此而崩潰,隻是宣泄了一下情緒,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眼前的畫麵在飛快地閃過,一朝朝一暮暮,那是曾經的過往。


    李墨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又像是趟在時間長河裏前行。有時他會被自己年幼時的頑皮逗樂,有時也會被自己偶爾出現的頹廢,弄得悵然若失,當然了,他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孤獨。


    也有那麽一些瞬間,他也會被遇到的一些人和事而感動,這給他的孤獨添加了一絲溫暖,時光飛逝,眼前的畫麵變了又變。


    突然,李墨白眼前出現一片巍峨的大山,山腰上祥雲朵朵,山腳下建築成片,那與前世裏的場景不同。這裏的建築古樸而奢華,像是經曆過無數歲月的沉澱,記憶著世道變遷的滄桑。


    隨著距離的拉近,李墨白看到了許多人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人驕橫猖狂,有人卑微懦弱。


    突然,人群之中鑽出了一位嬌巧的小丫頭,她左顧右看,雀躍著在人群裏穿梭,忽然,她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在地。


    “哎喲!我說小姑奶奶,您倒是小心著點兒,萬一磕著碰著,老奴可是擔待不起!”


    與這道身影同時出現的,是一位衣著考究姿態滑稽的老者,他慌忙衝上前去,想要扶起即將摔倒的小丫頭,卻不曾想被小丫頭靈巧的身姿躲過了他的手掌,再次鑽進了人群裏。


    忽然畫麵一變,李墨白走進了一處莊嚴肅穆的高大殿堂,殿堂之中數位衣著華貴,麵帶威嚴的老者,將一個女童圍在了中間。女童雙膝跪地,手心向上高舉過頭頂,可以看見她的手心上有一團青色的火焰在徐徐燃燒,這看起來像是在進行一次洗禮,亦或者接受著某種傳承。


    “顏如玉!今日我顏家的青蓮丹火將傳至你的手中,希望你用心參悟列祖列宗留在丹火之中的傳承!”


    充滿威嚴的話語響徹整個殿堂,震耳發聵令人心驚。


    “顏如玉!我以顏家第三百五十代家主之名宣布,即日起!你就是我顏家第三百五十一代家主繼承人!”


    不同的時間,還是這座殿堂裏,還是那幾位老者,還是一樣的充滿了儀式感。隻是,殿堂中央的神壇上,那個女童已經長大,如今已經成長為一位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


    隨著威嚴而又蒼老的聲音傳出,殿堂內外,頓時發出陣陣歡呼,許多顏氏族人共同見證了這熱情澎湃的一幕,而李墨白卻從時空中走來,然後親眼目睹。


    畫麵如走馬燈一樣輪轉,突然,李墨白眼前出現一幅與巨獸搏殺的場景。


    那是一頭身高兩丈,身長三四丈的凶猛獅獸,其一頭血紅色的毛發如燃燒的火焰,金色的瞳仁中似有閃電醞釀。它的每一次踩踏,仿佛都帶著經天緯地的神力,似乎一爪能踏平山峰,尾巴一掃能蕩平一片叢林。


    一位俊逸的少年郎,提槍與其激戰,打得地動山搖,光芒飛濺。然而,少年的戰意雖然英姿勃發,但實力終略遜一籌,一戰下來,幾次險死還生。最終,在獅獸的一次撲擊中,少年被獅爪拍中,瞬間擊成重傷。


    眼看少年命喪凶獸之口,恰在這時,花季少女顏如玉偶遇此處,她立刻祭起一麵神鼓,施展神鼓雷音與獅獸搏殺至一處。或許這種獨特的攻擊給獅獸帶來巨大的傷害,沒戰鬥多久,獅獸就落荒而逃,少年終於得救。


    這兩戰,看的李墨白熱血澎湃,意氣激昂,讓他對這一對少年少女佩服得心悅誠服。


    轉眼間,少年被治好了傷,一段時間的接觸,讓他對少女傾心並產生了愛慕,隻是鑒於身份有別,心有牽掛,他還是將這份情感藏在了心底。


    時間似乎過了一個寒暑,少年埋葬了久病不醫而亡的母親,踏上了報恩之旅。然而旅途並不平靜,少年想要實現他的決定,僅僅是身份上的差異就將兩人隔開了千萬裏。


    報恩似乎無望,但少年的倔強卻選擇了不向命運低頭,他悍不畏死地與天地萬物爭奪機緣,以提高實力讓自己有機會再見到那位少女一麵。終於,經過了幾年的拚搏,他走到了少女的身前,成了少女最忠心的追隨者。


    按說事已至此,這個故事就該結束,然而,就在少年重新站到少女麵前之時,少女也記起了這位少年,這就是數年前被她救下的顧千塵。


    曾經的懵懂,在心底裏萌發的情絲,讓少女生出了一絲情意。之後的一段歲月裏,許多險山惡水都留下了兩人曆練時寫下的回憶。不經曆生死無法見證真心,數次舍生忘死的拚命相護,澆築成了二人情比金堅的感情,他們陷入了愛河,兩人愛的通透,愛的徹底,愛的無法自拔。


    兩人在一起時,流露出來的純粹情感,讓身為看客的李墨白都有了些許嫉妒。向往美好,這是人的本能,所以李墨白不覺得自己有錯,他曾經也渴望這種純真的情感,隻是造化弄人,事不遂願。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二人的事情終究瞞不了多少時間。


    事情一朝揭曉,顏氏一族舉族皆驚,威脅與阻撓紛遝而至,隻是這一切的外力,卻無法撼動兩人廝守一生的決心。


    煎熬著,磨礪著,兩顆心之間漸漸沒了距離,越來越近。


    終有一日,顏氏一族高層頒布了一項殘忍的決定,廢去顏如玉族長繼承人的身份,剝奪其顏氏一族的傳承。


    重壓之下,顧千塵選擇了犧牲自己的幸福,毅然離開顏氏一族,以保住顏如玉的地位與安危,成全顏如玉似錦的前程。


    隻是,他又怎會想到,在顏如玉的心裏,早就有了拋下這些枷鎖的決定。於是,二人都在為對方著想的同時,默默地選擇讓自己多承擔一些痛苦。


    “天下間竟有如此堅貞的愛情!實在讓人仰慕!”


    這一幕幕的心酸,看得李墨白心中倍感痛苦。然而,這隻是痛苦的開始。


    離開後的顧千塵,第二日就遭到了無情的追殺,至於追殺他的原因,根本不用闡述。參與追殺的人,卻不僅是顏氏一族,還有幾個與顏氏一族交好的家族子弟。這個原因,無外乎就是顧千塵禍害了他們心中的女神,殺他隻為泄恨。


    一切都變得很可笑,逃亡的路上,顧千塵過得很是艱難,因為一些輿論上的攻勢,也在對他使出誅心之論。顧千塵對此嗤之以鼻,而且依舊守護著顏如玉的名聲,不容任何人侮辱。顧千塵很是執著,他似乎從不後悔,即使身受重傷,生命垂危之際,顧千塵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還都是顏如玉的音容笑貌,與曾經那些無瑕的美好過往。


    “愛的痛快淋漓,傻的高出了天際,這麽做值嗎?”


    李墨白為之感動,心中不由憐憫。


    時光輪轉,畫麵紛呈,終一日,顧千塵精疲力盡,倒在了一處山洞中。瀕死的感覺令他雙眼變得空洞,他知道,他終於還是要與他最愛的人永別了。一絲不甘與不舍,讓他倔強的再次醒來,睜開眼,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卻已經伏在他胸前哭成了淚人。


    下一刻,顧千塵放聲大哭,他以為自己真的是死了,除此之外怎麽會看到夢境一般的畫麵。


    隻是下一刻,他又咳嗽著放聲大笑,因為身體裏的疼痛提醒了他,告訴他,他顧千塵還活著,眼前的不是夢境,而是真真實實地與愛人重逢,他心愛的人回到了他的身邊。


    支撐著身體將愛人擁入懷中,兩人一起痛哭,然後又一起癡癡的笑著,隻是笑著笑著,淚珠兒又交織在了一起,兩人完全像一對癡兒,卻傻得令人心醉。


    都說真情難覓相思苦,那隻是心誌不堅空餘恨。此情此景不常見卻令人羨,要不世人總說,隻羨鴛鴦不羨仙。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相思處,朝如青絲暮成雪,幾分愁,苦了不知多少青梅竹馬,斷了多少月老的紅繩。就好比千金易得知己難求,真情永不是絕唱,真愛必將永恒。


    追殺終於結束,二人相守一起的生活變得繽紛溢彩,兩人如膠如漆,恰如燕兒雙飛。


    隻是好景不長在,人生多坎坷。


    拋棄了顏氏傳承的顏如玉,身體終於受到了強烈的反噬,兩人也因此停下了遊曆大好河山的腳步,選擇在一處山穀中搭建了幾間茅屋,然後過著隱居的生活,同時也在尋找療傷的方法。


    畫麵飛轉,前塵如夢,忽一日,有消息傳來,東域十大禁地之一的潛龍淵,有白焰神火現世,據說極大可能是以冷焰著稱的太陰真火。這種火不僅能治愈青蓮丹火對顏如玉造成的創傷,而且還能令顏如玉的修為更進一步。


    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顧千塵獨自以身涉險闖進了潛龍淵,曆經九死一生終於取回了太陰真火,隻是他小瞧了太陰真火的殺傷力,待他回到茅屋之時,其全身經脈已經盡數被毀,若不是強撐著一口氣,差點就見不到顏如玉的最後一麵。


    盼君歸不別離,轉頭成空淚染青紗衣,相顧無恨情切切,怎奈何造化弄人月有缺。


    “世事難料,古人誠不欺我,天道無情還真是不留一絲情分!”


    李墨白眼前的景物不斷變幻,顏如玉的身影也漸漸與茅屋裏的女子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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