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有這回事。”


    “所以說,為了證實它,我才從日本趕到此地。檸檬悲歌中寫道:‘……厄運降臨的緊要關頭,……瞬息之中,您向我傾訴了畢生的愛……’。為了把檸檬送還給自己女兒,楊君裏熬過了戰後漫長的三十六個春秋。而且,正是為了這個‘瞬息’,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當我們明白了檸檬所包涵的淒楚涵義,看到了檸檬發出的‘森森寒光’之後,就會感到查清楊君裏的死因是我們日本人的債務。楊君裏留下的檸檬雖然隻有一隻,但這種檸檬決不是一隻,它應該由全體日本人來承當。


    “如果無愧於智惠子的話,就不能讓楊君裏在戰爭過去三十六年後送來的這個檸檬腐爛。……我就是這麽想的。怎麽樣?還不能把智惠子的地址告訴我嗎?”


    井崎猶豫起來了。


    棟居終於從井崎嘴裏問出了智惠子的地址。戰後,楊君裏保藏了三十六年的檸檬,終於使頑固的井崎開了口。


    智惠子現在已經結婚,當了藥劑師,同丈失一起在澀穀區幡穀二段經營一家名為“瓣天堂”的小藥店。澀穀區幡穀同楊君裏生前走訪的目黑區都立大學一帶方向正相反。


    棟居問井崎,對目黑區一帶是否有線索可提供。井崎含蓄地回答說,去走訪一下智惠子就會明白。這似乎意味著楊君裏所找的這個人同智惠子有某種關係,而井崎並不想親口把其中的原委說出來。井崎顯得疲憊不堪,仿佛戰後三十多年來第一次卸下了“731”這個沉重的包袱。


    “最後我還想打聽一件事,您要是認為不方便,不願回答也可以。這就是:戰後您怎麽會到這個基地來的呢?”


    這個問題同偵察無關。但是案件發生後,棟居始終追尋著731部隊的陳跡,隨著調查的逐步深入,他對原隊員在以“731”為基礎發展起來的美軍細菌戰研究基地中生活了三十七年這件事發生了興趣。


    “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停戰後,‘731’的幹部都受到美軍統帥部第二參謀部的審問。我作為‘731’的一名技師,也受到審問。當時,擔任審問的人和我的妻子是同鄉,他勸我到剛籌建的美軍細菌戰部隊做技術顧問。


    “當時,整個日本是一片廢墟。由於要隱瞞‘731’的經歷,我不知道撤退後靠什麽維持生計,感到前途一片渺茫。於是便接受了他的邀請,打算暫時作一個過渡。就這樣,我成了弗都·戴多利庫的遠東分部——美國陸軍駐日醫療總部406醫學研究所的名譽職員。這個機關是以研究亞洲地區風土病的名義設在日本的。在韓戰時期改名叫‘聯合國軍406醫療所輸血部’,從事獻血工作。到美國來是在一九六八年。”


    停戰後,美國和石井四郞做過一筆幕後交易,一方把“731”研究成果移交美國做抵押。另一方則免除戰犯起訴。關於這一點,瓊·萊辛的文章已經透露過。但這種交易很可能是在g2審問的時候進行的。如此看來,在井崎受審的時侯,石井因郎和北野政次等幹部也受到過審問。棟居意外地窺見了戰後史中的某一頁。


    “然而,我在這裏已經成了一個沒用的人。我想回到智惠子所在的日本去。但是妻子的墳墓在這裏,把她一個人留在異國的土地上太可憐了。於是我就一直呆在這裏了。”


    井崎補充的這番話,體現了他對亡妻的無限懷念。使人惑到井崎延續了“731”的過去。今天,他已經顯得精疲力盡了。


    第四節


    棟居從美國回來後,簡單向那須作了匯報。然後立即趕赴井崎告訴他的智惠子住處。一打聽,才知道去“瓣天堂”藥店要坐京五線的車,到播穀站下車,然後穿過甲州街道,再朝北拐,有一條小商業街,“瓣天堂”就在這條小街上。這條街雖小,但充滿了工商業者居住區的氣氛,顯現一片興旺的景象。


    棟居趕到目的地一看,隻有“瓣天堂”一家店上著門板,上麵貼著一張寫有“臨時休業”的紙。


    看來店主的住房在店堂樓上,但樓上的木扳套窗也關著。棟居向隔壁的蔬菜鋪打聽,女主人用圍裙擦著手回答:


    “啊?你問鄰居?前天夜裏她丈夫的父親去世,一家人都奔喪去了。”


    “她丈夫的父親住在哪裏?”


    “哎呀!這倒不清楚,曾聽地說在都立大學一帶。請進,太太,今天的鴨兒芹可便宜啦。”


    蔬菜鋪的女主人向一位進門來的顧客堆起了和藹的笑容。


    “都立大學!”


    棟居也顧不上女主人已接待顧客不再搭理他,象根木頭似地呆站在店門前。過了一會,棟居從驚詫中清醒過來,又在附近打聽了一番,了解到“瓣天堂”店主的父親住在目黑區中根一帶,店主姓“二穀”。


    智惠子的夫家就是“二穀”。井崎曾含蓄地說訪問一下智惠子便會真相大白,現在棟居才理解了這句話。


    然而,智惠子的公爹前天夜裏死了。而且死時正值棟居趕回國的時候。棟居心裏一陣不安。


    第五節


    二穀的家在目黑區中根一段十x號,該地是夾在目黑區與東橫線之間的住宅區。距離楊君裏叫出租汽車的地方隻有步行一、二分鍾的路。從位置上看,同仙波信仰家相鄰。


    二穀的家不用打聽就會知道。喪家為了方便弔客,一路都在顯目之處貼上了黑色標記。一拐進目黑路,就看到一家圍著樹籬的舊平房前聚集著許多穿喪服的人。那裏就是二穀的家,掛著一塊寫有“二穀昭治”四個字的門牌,字跡已經淡褐。這大概就是單手鬼的原名。在此之前,棟居曾幾次路過他家門前。


    此刻,死者家屬正好從火葬場捧回火化後的骨灰罐。棟居見了不由地咂了咂嘴,萬一要查死因的話,屍體已經燒成灰了。哎,真是晚到一步。


    棟居裝成弔客走進二穀的家。麵朝院子的一間屋子裏陳設著祭壇,上麵放著骨灰罐和靈牌。死者的家屬以及親朋好友都在燒香。


    站在祭壇右側的可能都是死者的家屬。


    骨灰罐上裝飾著花,貼著死者的放大照片。照片上的老人吸著煙,麵部表情舒展、溫和。遺像一般都選用死者生前最好的照片。但是這張遺像上照的仿佛是一個完全沒有名利慾望和野心、清清白白的老年人。


    雖然還沒有證實,但死者很可能是“單手鬼”或同單手鬼有關係的人。然而,照片上的形象畢竟同單手鬼罪惡的經歷不相稱。這是為了蒙蔽弔客而擺設的“素食”,難道三十多年的漫長歲月抹去了沾滿鮮血的舊惡嗎?


    棟居扮成一位普通弔客,坐在室內一角。以楊君裏的死為起點,棟居追尋著“731”的軌跡,已經深入它的腹地。開展偵察以來,已經遇到古館豐明、奧山謹二郎的死,加上楊君裏,這已經是第四個死者了。


    戰爭時期,單手鬼在中國大陸暴虐無道,無惡不作。能參加他的葬儀,是一個具有諷刺意昧的巧緣。棟居悄悄地觀察一下周圍,沒有發現“731”或死者當年戰友模樣的人。獻花的也隻是町會1、經常往來的商人以及其他個人。棟居暗中地打量在場的人。驀地,棟居大吃一驚,那位給弔客端食物的中年婦女的側臉仿佛在哪裏見到過。這不是去年年末到多磨公墓訪問篠崎時,同乘一輛車的那個散發熏衣草香氣的婦女嗎?而且,在歸途中還同她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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