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寂靜肅穆,地上鋪著一層落葉象地毯似的鞋踏上去悄然無聲。地上栽著珍珠花、杜鵑花、棣棠等矮植物,修剪得很整齊,使人想到開花季節這裏一定百花怒放、爭奇鬥妍。


    林中的道路修得很寬,路兩旁並排著造型各異的墓穴。有的墓地很大,森嚴的鐵門關得牢牢的,裏而雜草叢生。有的墓地雖小,卻修整得井井有條。有錢人忘記了袓先;窮者雖貧卻敬重先輩。兩者的墓迥然不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迎麵走來一位身著喪服的婦女,右手拎著一隻嶄新的木提桶。她就是來時同坐一輛公共汽車的那個女人,很可能她丈夫的墓地也在這裏。車上一別,已經二個多小時過去了,她在這墓地裏呆了很長時間,掃完墳墓後,她一定沉浸在思念亡夫的痛苦之中。


    “你認識這個女人?”園池問,他從棟居的神情中發現了什麽。


    “不,來的時候,她和我們同車。”


    “噢,好象車上是有這麽個人。”園池不再問了。


    女人低著頭擦身而過,從身邊走過的時候,仍然使人聞到一股幽幽的熏衣草馨香。她在地上留下一個孤單的長影子,那憂傷的背影牽動著棟居的心。


    不一會,來到樹木叢中的精魂塔邊,近處豎著一塊“第五墓區”的圖示牌。墓地的入口兩側各有一個裝著磨砂玻璃的燈籠。灰色的精魂塔就坐落在墓地中央六平方米見方的場地上。墓是“五輪塔”形狀。方形的基石上砌著一個石球,石球上是屋頂狀的石塊,最上麵再頂著一塊寶石似的石頭。


    造塔的石頭是帶灰色的花崗岩,碑麵——也就是基石、球狀石、屋頂石和寶石形石的同一麵,四塊石上各刻著一個梵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碑文和建碑者的姓名。棟居想問篠崎這四個梵字是什麽意思,但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棟居知道,731部隊的墓還是不刻碑文為好。


    石頭造的精魂塔,披著一身灰色的鎧甲,看了使人悚然。花筒裏插著新供的鮮花。墓地十分整潔,看來篠崎非常盡職。


    “誰來上過墳了。”篠崎看著花說。


    “這不是您供的花嗎?”


    “有新插的。” 篠崎指著花筒中的菊花說。這時棟居仿佛又聞到了那股熏衣草的馨香,棟居覺得花筒中的菊花很象同車婦女膝上晃動的那束花。


    “給精魂塔掃墓的人為什麽不到我那兒去呢?”篠崎左思右想,琢磨不透。


    在暮色中漸漸遠去的、穿喪服的女人背影,重新又浮現在棟居的眼前。


    棟居從篠崎那裏知道單手鬼叫“二穀”後,馬上調查千岅義典周圍的人裏有沒有叫“二穀”的人。


    查了他的支持者、秘書、朋友、知己,能收集的資料都看了,別說“二穀”,連同“二穀”稍沾邊的三穀、井穀、禾穀都沒有。


    千岅同二穀即使有什麽勾當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不管這種勾當繼續多少年,總不至於延續到今天吧。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楊君裏案件的偵破已經進入第二個年頭了。“731”遺產的輪廓雖已基本弄清,但它同千岅還掛不上鉤,寺尾的津貼是否千岅支付也得不到證明。要搞清事件真象,依然大海撈針般困難。


    第二節


    除掉鬆枝1的一月十六日,棟居接到寺尾打來的電話。篠崎的下落是他提供的,但調查結果卻忘了告訴他,雖然沒有將調查經過一一告訴的必要,但至少要向提供情報的人道個謝。當棟居聽出對方是寺尾時,覺得非常歉疚。


    註:日本新年為一月一日,新年期間在家門口裝飾鬆枝。——譯者注


    好在寺尾似乎並不在意:“遇到篠崎先生了嗎?”


    “托您的福,了解到一些新情況,我正想謝謝您呢。”棟居不安地說。


    “這就好。”寺尾竟不見怪地說。“我現在給您打電話另有事呢。現在,我這兒來了位很難見到的稀客。”


    “很難見到的稀客?”


    “最近我們院長上了電視,這個原隊員看了電視就來啦。”


    “噢。”


    寺尾覺得棟居似乎並不怎麽意外,他不知道這事藪下已告訴過棟居。


    “稱他原隊員,是因為他是和我同一期的少年隊員。停戰後他在滿洲當了土匪。在撤退的列車裏,他半路上下了車,投奔了八路軍(土共)。”


    “他的經歷真不平凡哪!”棟居隨聲附和著,心裏並不感興趣。不管經歷多麽曲折複雜,同偵破沒有關係的他都不想過問。


    “其實呢,昭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夜裏,這個原少年隊員恰巧在奧山先生的家裏,也就是我姐姐遭到不幸的那天晚上。”


    “你說什麽?!”棟居簡直興奮得快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似乎知道許多有關姐姐的事,但他始終不肯說。現在他還在我這兒,您能馬上趕來嗎?”


    “這就來,這就來,現在馬上來。”送上門的線索,求之不得,棟居飛也似地奔出房間。


    寺尾介紹的這位原“731”隊員叫森永清人,現住大分市,經營著雜貨店。這次,為了把自己的店改造成超級市場,到首都市郊來參觀學習。從電視裏看到藪下後就順道來拜訪藪下,偶然在這裏遇上了同期學員寺尾。


    從此人的外表看,不象個經歷複雜的人,他的相貌和風度倒象一個村夫子。矮而稍胖的身體上穿著現時誰都不穿的那種窄領西裝,繫著一根細領帶。鬍子花白的圓臉上長著一對難看的眼睛,鼻子紅得有些異樣。光頭的後腦部分象被人敲過一錘子似的,有一個直徑三厘米的圓形凹坑。


    棟居同他致初次見麵禮時,對方表情冷漠,凝滯。他的感情起伏,已被漫長的年月風化,被坷坎命運的碾輥壓平,再也激不起波瀾來,早就枯萎、凋謝了。棟居原來以為他還有發展企業、投入新規劃的勃勃雄心,看來這種想法是寺尾的話先入為主的結果。森永的表情象一片雲影飄拂、枯草被風吹得窸窣響的茫茫曠野,使人琢磨不透。


    “昭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夜裏,您在奧山先生的官舍裏嗎?”棟居立刻提出實質性問題。棟居的調查目的以及奧山和寺尾春美的關係,寺尾已經向他作了簡略介紹。


    “在的。”森永慢慢地點點頭。


    “這天晚上,寺尾君的姐姐死了,我懷疑是被殺,您是否發現過什麽反常的現象。”


    “發現過。”森永爽快地說。


    “您可以告訴我嗎?”棟居抑製住興奮請求森永。說不定從森永的話中可以抓到千岅的罪證。


    “可以的,因為我也認為非要抓住殺害奧山的兇手不可。這次能走訪藪下、會見寺尾君,一定是有什麽因緣吧。”森永平靜地說了起來。


    第三節


    昭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夜,奧山請我到官舍吃晚飯。奧山很喜歡我,常常把我叫到家裏吃飯。


    晚上九點,快到熄燈時候了,我剛要回少年隊宿舍,忽然有人急促地輕輕敲門,奧山夫人把門一開,千岅義典便飛快地閃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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