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山和千岅進另一間屋子密談,過了一會兒,奧山神情緊張地出來,叫我快回宿舍去,並命令我絕對不許把今晚千岅來過官舍的事說出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估計肯定有異常情況。我服從了奧山的命令絕對不泄露秘密。回宿舍的第二天早晨才聽到昨夜奧山謹二郎發現寺尾春美屍體的消息。我馬上意識到奧山、春美、千岅這三人之間一定有鬼。


    但是,奧山很喜歡我,我已經當麵答應絕不泄密,於是我就把看到的這個情況和疑問一直藏在心底。


    “回國後您還是沒說,這也是為了履行向奧山許下的諾言嗎?”棟居插話說。


    “也有這個意思。我回國是昭和二十三年的四月上旬,總算回到生我養我的袓國啦!我高興極了,忘了再去查這個疑點。而且又不知道奧山和千岅的下落,也抓不住千岅殺害寺尾春美的證據。”


    正象森永所說。他隻是在寺尾春美死亡的當夜到奧山家去了一下。懷疑千岅殺人,隻是他的推測而已。不過,森永提供的情況第一次把千岅同寺尾春美聯繫在一起。千岅有殺害寺尾春美(包括殺害奧山)的嫌疑,這已經毫無疑問了。


    第二十章 邁向袓國的一步


    第一節


    “聽說您中途下了撤退的列車並參加了八路軍,是不是受了那件事的影響才幹的?”


    “不,不是那件事的影響。我決定不回日本,原因就是看到了馬魯他牢房牆上的血寫標語。”


    “馬魯他牢房的血寫標語?沒聽說過,能不能告訴我?”


    “這同偵破也有關係嗎?”


    “隻要是同‘731’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案子同731部隊有關,這一點已經很清楚。把“731”隊員們的話綜合起來,就可以從中找出線索,把匿藏在歷史褶襞中的兇手挖出來。


    森永又說起了往事——


    731部隊的撤退行動是從八月十日夜裏開始的。在這之前,九日早晨關東軍司令部曾對731部隊下達過“自行處理”的命令。按照這個命令,731部隊上層機構決定:銷毀包括馬魯他在內的所有證據、徹底破壞口字樓以及各種設施,將隊員和家屬撤回日本本土,帶回各種試驗數據和資料。


    在屠殺馬魯他的同時,緊急處理了各研究班的大量標本,浸泡在大大小小福馬林容器中的人頭、胳膊、軀幹、腳等。各種內髒的標本約有上千件。這些都是“731”搞活人試驗的證據,一件也不能落到蘇聯軍隊手中。


    十日,一場暴雨從傍晚下到半夜,地上漲了大水,卡車行駛在水中,趁著夜色,把標本都運到鬆花江邊丟入江內。焚燒爐來不及燒毀的大批試驗資料、在中國各地實施細菌戰的記錄、解剖、病理,培養細菌的各種記錄和底片,全部扔到坑內,澆上汽油燒掉。


    有的醫學學者積下這些數據,為的是以後好成名,眼看資料變成灰燼,感到非常痛惜。也有人悄悄藏下帶回日本。細菌培養器、顯微鏡、天平秤、冷凍設備、離心分離器、真空試驗室等接二連三地被摧毀了。


    “731”各建築物、診療部、各宿舍、發電站、大禮堂、倉庫、學校、東鄉村官舍等,全都放火燒掉。飛機隻留下石井部隊長和高級軍官的坐機,其餘的一律破壞。動物房和研究昆蟲的田中班房子著火後,成倍繁殖的幾萬隻老鼠和數百萬隻跳蚤全部跑了出來。誰知道這些老鼠和跳蚤進田野還是上了山。


    撤退工作中最困難的是破壞特設監獄,特設監獄的牆壁是特殊鋼材以及厚四十厘米的鋼筋水泥製成的,必須由工兵前來瀑破。


    一般的房子隻要引爆炸藥,“轟”的一聲就飛上了天。但特設監獄的瀑破必須在地基和樓梯下挖一個很深的洞,然後放入炸藥。


    挖洞作業由少年隊員承擔。我也是其中的一員,拿著鐵鎬第一次跨進了特設監獄。被害的馬魯他屍體都已運出,空蕩蕩的監獄塗著大片消毒用的石炭酸,強烈的苯酚氣味令人室息。雖是八月盛夏,卻吹著潮濕的冷風,風吹過八棟走廊,森永聞到風裏帶有血腥味。


    八棟主要是關女馬魯他,但男馬魯他人多,七棟關不下,有一部分也關在八棟。我走進一間單人牢房,向牆上望去……驀地,一排很大的文字跳入眼簾——


    打倒日本帝囯主義!中國土共萬歲!


    字已呈紫黑色、斑斑駁駁,很多地方已隨牆灰脫落。馬魯他是不會有筆墨的。我一看就知道是用什麽寫的——一定是關在這兒的中國土**員出於仇恨蹂躪祖國的侵略者和熱愛自己的黨,用身體裏的鮮血寫的。


    上司曾向我們灌輸說這場戰爭是“聖戰”,說為了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必須樹立起盡忠報國的信念。我們就是抱著這種信念踏上滿洲土地的。但是,當我逐步了解“731”的真相後,就朦朦朧朧意識到這場戰爭並不是正義的。


    什麽是共產主義?我對此一無所知。但牆壁上血寫的口號使我懾畏,那紫褐色的蒼勁字跡,一筆一劃都震顫著我的心房。我失神般地佇立在血書麵前。


    寫標語的中國土**員被殺害了,但壁上的血書繼續激勵著後麵關進來的人們。毫無疑問,它鼓起了被囚禁者為民族解放而鬥爭的勇氣。


    大概是血書口號激起了後來被囚者的愛國熱情。在大血字的旁邊,有幾個可能是其他被囚者書寫的小血字,或許是想寫大字,但血不夠。


    不知什麽時候,眼淚淌下了我的臉頰,我心潮難平,感動得產生了留下這塊牆壁的念頭。我要把這幾個血字當作人類共同的“遺書”保存下來。但是,用什麽方法保存呢?工兵隊馬上就要來瀑破這幢建築物了,我沒有辦法阻止。


    我迅速地思索著……驀地想出辦法啦!我放下了肩上的背襄,由於隨時可能登上撤退的列車,我們都是帶著生活必需品作業的。進“731”部隊前離開家鄉時,父親送給我一架當時非常稀罕的照相機,他想經常看到兒子平安健康的照片。


    照相機就放在背襄裏,機內僅剩下一張底片。當時光線很暗,照相機性能又差,擔心拍不清楚,但我還是對著牆壁按下了快門。今天,能把血書公諸於世的隻有我一個人。我剛把照相機放進背囊,走廊上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不一會,整幢特設監獄就在一聲巨響中變為一堆瓦礫。


    第二節


    “那張底片現在在您手裏嗎?”棟居問。


    “遺憾得很,不在我手上了。”


    “怎麽搞的呢?”


    “給八路軍的軍醫了。”


    “這麽說,這張底片作為日中戰爭的見證之一,被保存在中國的某一個地方了。”


    “我也這麽認為。”


    “戰後同這個八路軍軍醫聯繫過嗎?”


    “沒有。還不知道分手後那個八路軍軍醫怎樣了。我是象逃兵似的溜出八路軍駐地回日本的,按理說他不知道我的下落。”


    “可以的話,請您談談從參加731部隊到參加八路軍,直至回國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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