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鄰近的上村和南信濃村也有姓馴鹿澤的人,那兩個村子很久以前是從我們這個村子分出去的。”


    “南信濃村也有?!”


    “請您問那兩個村的村公所,萬一沒有的話,說不定就在我們村了。”


    為對方的話所鼓舞,又撥動了撥號盤。終於查到啦!——南信濃村有馴鹿澤的戶口,他住的地方叫“木澤赤澤”。


    第十五章 屍臭難消


    第一節


    棟居告訴園池,馴鹿澤英明的住址查到了,並感謝園池的大力協助,園池高興地說:


    “馴鹿澤秉性耿直,您突然去訪,他不會開口的。他至今還恪守把‘731’秘密帶到棺材的命令呢。所以我陪你一起去吧,怎麽樣?”


    “您一起去?!”棟居沒料到對方提出要一起去,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我已經很久沒見馴鹿澤了。”棟居忽然意識到如果昔日戰友同往的話,可能動員馴鹿澤開口容易些。


    “要能這樣,您就幫了大忙啦!”棟居心想園池去的費用我可以掏自己腰包支付。


    “那就抓緊吧,我先聯繫一下。不過,那麽偏僻的地方不知有沒有電話。”


    十二月十日早晨,湊園池有空,兩人上了路。幸運的是從十一月底起天氣一直很好,無風無雨。


    棟居同園池約好在東京車站碰頭。園池的老伴、兒子、兒媳都來送行。兒子三十上下,對老父的外出很不放心,頻頻向棟居投來不滿的眼光。當棟居明白這次調查成功與否取決於園池斡旋得如何時,棟居幾乎是請園池去的。因此,開車前,棟居避開了園池家屬。


    “爹爹,小心感冒啊,山裏可冷呢。”老伴和兒媳象送孩子出門似的叮囑著。園池對親人的叮囑不怎麽在意,興奮得象偶爾出一次門的小學生。


    時間到了,列車徐徐開動。到豐橋時已過正午,等了三十分鍾,換上了飯田線的普客慢車。


    下午三點三十一分,列車正點到達平岡。幸運的是十分鍾後就有一班公共汽車。四十分鍾後,到達南信濃村的中心——和田。這裏是盆地的中央,有村公所、小學校、老人福利中心、醫療站,是一個小規模的商業街。從平岡開出的公共汽車,這裏是終點。要到馴鹿澤家還得換乘去上村的公共汽車,馴鹿澤的家在赤澤。雖說屬於南信濃村,但已經接近毗鄰的上村了。


    等了十分鍾,公共汽車來了。乘車隻有棟居和園池兩人。公共汽車特意停在馴鹿澤家門口。二人下車後,車廂裏沒有一個人,空蕩蕩地開回去了。天完全黑了,地麵上暮色濃重。隻有西邊的天際還殘留著最後一絲朦朧的光亮。一股枯葉的罄香撲鼻而來,這種馨香就是山區的香味。


    一下汽車,黑暗中立刻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是園池君嗎?”


    “啊呀,馴鹿澤君,三十六年不見啦!”兩人緊緊地握住了手。


    “是啊!一直想起我們下圍棋的情景。”


    “你身體也不錯嘛,夫人真是太不幸了,回國的火車中……那以後令郞們還好嗎?”


    “那時候全靠您和您夫人的幫助呀。兒子很好,已經有了孫子啦!你來得真好啊!”


    “能見麵我可太高興了。”


    “是啊,是啊!”


    兩位老人沉浸在懷舊的感情之中。雙方都百感交集,久久地握著手一言不發。兩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經過了漫長的歲月,今日重逢,在一種難以言狀的情感驅使下,就這麽久久佇立著,這情景,使旁觀的棟居十分感動。棟居後來才知道,在“731”撤回本土的列車上,馴鹿澤夫人患了病,得到園池夫人的護理,但仍然不幸病死。不僅園池和馴鹿澤,連他們的家屬之間也是戰友。


    “爹爹,您別站在這兒說話,把客人請進屋吧,小心別著涼啊。”門口傳來女子的勸告聲,大概是馴鹿澤的兒媳。


    “怎麽讓遠道而來的客人站在外麵呢,請,快請進來吧、趕了那麽多路,一定累了吧。”兒媳再次招呼。


    馴鹿澤走在前麵,把兩位客人引進家中。這是德川時代遺留下來的典型家院,院內結構嚴謹莊重,有座寬大的土屋。土屋雖大,卻很暖和,兩人剛從外麵進來,感到很舒服。


    客人被領到整個建築物中央砌有火爐的房間,這大概是會客的地方。


    很快就端來了酒菜。


    “來,酒不好,多少可以潤潤喉,深山僻壤,拿不出什麽好吃的。”馴鹿澤興高采烈地向兩人請酒勸菜。碟子裏盛著芝蔴拌蕨菜、醃蓑荷、鹽烤虹鱒、山藥汁山芋。棟居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想起來還是在新幹線上吃過一點三明治。飯田線的列車裏不賣任何東西,沒吃也沒喝。


    “這是凍鹿肉,請嚐嚐吧。”對初次見麵的棟居,馴鹿澤同樣爽快熱情地招待。鹿肉同醃蓑荷一起燒,鮮美無比。馴鹿澤雖然同園池一個勁地回憶過去,但並沒有忘記招待棟居。馴鹿澤今年七十整。額上象刻出來似的有三條深深的皺紋,大概是太陽曬得過多,他有一張古銅色的臉,臉上大大小小的皺紋記載著他不平凡的過去。


    老人生著長長的白眉毛,深凹的眼眶裏雙目炯炯有神。鼻樑又高又直。嘴唇薄,唇間露出雪白的牙齒。五官十分湍正。身材略瘦,看來身長超過一米七〇。老人坐勢端正,腰板挺得筆直。聽人說話時,便不拘禮節地傾身側耳細聽。馴鹿澤給人的印象並不是好好先生的那種溫和,倒有點象勞勞碌碌的苦命人。使人覺得他飽經風霜、久歷世故。棟居心裏不免緊張起來。


    兩位老人滔滔不絕地說著當年的事,棟居一句話也插不上。


    第二節


    老人們回首往事的話說個沒完。


    “你認識教育部的奧山謹二郎先生嗎?”園池開始打聽。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終於扯到了話題上。


    “啊,奧山先生,臉認識,但沒有深交往。”


    “奧山死了!”


    “謔,我們這些人都到年齡啦。”馴鹿澤不以為然地說。


    “是錒,但他死得很奇怪啊。”


    “很奇怪?”馴鹿澤眼睛閃著光,沉浸在對往日的回憶中。


    “反正,懷疑他的死是人為的。”


    “難道是謀殺?”


    “有這個可能。”


    “奧山先生為什麽被殺呢?”


    “好象原因與‘731’有關。”


    “‘731’?!”馴鹿澤的醉意全嚇醒了。


    “關於這件事,這位棟居先生已經調查過許多時候了。”


    “果然如此,遲早會這麽幹的。”馴鹿澤苦笑了一聲。


    “您心裏已經有數了吧?”棟居小心翼翼地問。


    “哪裏,哪裏,我還不是從電台報紙上知道的嘛。”馴鹿澤爽豁地笑了。但他已經從一種懷舊的醉意中醒過來了。棟居重新作了自我介紹,並將楊君裏死後的偵破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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