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1866-1911年為明治時代。——譯者注


    “沒有奧山謹二郞?”


    “難道歷史上不存在這個奧山謹二郞了嗎?”棟居感到一種失望的心情從內心深處一直擴張到全身。


    “我認為他是存在的。多數學者也都認為有奧山謹二郎這個人。”


    “他究竟在哪裏呢?”


    第七章 老弟弟的純潔愛情


    第一節


    棟居從福島和米澤回來不久,在八月下旬的一天,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寄信人是“神穀勝文”,蓋著熱海的郵戳。棟居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原731部隊隊員神穀老人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棟居急忙拆開信封,隻見筆跡蒼勁、老練。信中說:


    日前大駕光臨寒舍,招待不周,甚為抱歉,未知奧山新址查獲與否,尚已得悉,盼告老生。


    汝來熱後,吾竭力回首往事,整理往日筆記及備忘錄,遂發現下迷詩一首。此乃數年前奧山君為《房友》雜誌所撰,因不甚成熟,故未採納。為寫此稿,奧山君曾特意回顧諸往事。竣稿之後,吾欲拜讀,乃將其贈吾。吾與奧山君曾供職於731部隊。此詩讀罷,倍覺身臨其境,真切之極。字裏行間血跡斑斑,紙猶潤,腥猶聞。此詩於汝或有禆助,故抄呈如下。


    繪凍傷 畫家手 陣陣顫抖


    鐵桶內 少年心 緩緩搏動


    解剖台 棄碎屍 僅剩手足


    手術刀 割活人 鮮血淋漓


    灸日下 鐵銬聲 馬魯他泣


    血染壁 書反帝 氣貫長虹


    冒酷暑 焚屍體 死手抓人


    十字架 受染蚤 貪婪吸吮


    遭離棄 腐敗鳥 何處是巢


    青春的 大岩桐 猶在眼前


    公務繁忙,望自珍。


    神穀勝文謹書


    這封信使棟居感到震猄,他隱約明白了為什麽沒有釆用的原因。盡管棟居不是“731”的隊員。但是一聯串的句子給他帶來如臨其境的惑覺。特別是“手術刀 割活人 鮮血淋漓”一句,同古館豐明《深夜出殯》中“手術刀 剖活體 又剖檸檬”如出一轍。或者說古館是模仿此句而作的。其次是“鐵桶內 少年心 緩緩搏動”更令人心驚肉跳。在這五七五句1中,描寫了活人試驗時,一位少年被活活解剖,他的心髒盛在鐵桶內,尚在緩緩搏動的慘景。下麵一句“解剖台 棄碎屍 僅剩手足”寫的是內髒都做了標本,解剖台上僅剩四肢的可怕場麵。


    註:日本俳歌形式之一,每行五、七、五字,中文往往譯成三、三,四形式。——譯者注


    棟居將這十句話反覆誦讀,仔細品味,終於明白前八句的內容是與“731”有關的,但最後二句頗費猜測,因為它與前八句的意境風馬牛不相及。但可以肯定這二句同活人試驗無關。


    棟居感到這二句話何曾相識,似乎在什麽地方看到過。尤其是“大岩桐”,其次是“腐敗鳥”。這二個詞究竟意味著什麽呢。


    棟居苦苦思索著,這兩句話一定象徵著什麽。但象徵什麽呢?最後一句出現“青春”兩字,作者是不是在句中寄託了自己對青春的懷念呢?“鳥”是不是指女性呢?還有,“大岩桐”又是什麽呢?


    究竟在哪裏見到的呢?似乎還是最近剛看過的。棟居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在日本近代文學館那間又小又暗的資料室裏查資料時的情景。這二句話是在查找高村智惠子、光太郎的資料時看到的。


    棟居再次趕到駒場公園,閱讀了上次看過的那些材料。先翻開智惠子的年譜,很快就找到了。——


    明治四十五年、大正文年,智惠子二十七歲,六月,光太郎新建子駒人林街二十五號的雕刻室落成,智惠子攜大岩桐盆栽前去拜訪。


    “大岩桐”已經記錄在智惠子的生活史上。看來這是一種花或觀賞植物。


    這個“大岩桐”作為關鍵字之一,已經清楚了。但是另外一個“腐敗鳥”還不解其意。年譜中也查不到。結果,棟居還是帶著疑問回來了。


    棟居手頭還有一份關於高村光太郎的資料,那就是從古館家借來的《智惠子詩抄》。已經要到歸還的時候了。為了不白跑一趟,棟居漫不經心地翻開了它。


    棟居的目光落在一首詩的題目上,那首詩題為“贈某君”,詩的後半部是——


    我厭惡,


    厭惡你說的這些——


    為什麽如此容易?喂!你說呀——怎麽說都行。


    你已習慣於賣身了嗎?


    你真是在賣身。


    從一個人的世界,


    到千萬人的世界。


    你在款待男子,


    毫無意義的款待。


    啊,是什麽醜聞吧,


    很象是醜聞。


    鶴卷街頭賣畫。


    我寂寞,我悲哀,


    我自暴自棄。


    你正在此刻出現。


    那大岩桐的


    碩大花瓣日趨腐敗,


    離棄了我日趨腐敗。


    飛向天些的鳥兒啊,


    我目送你遠去。


    一顆破碎、憂傷、失望的心,


    虛幻、寂寞、創痕累累。


    ——這不是愛戀


    聖母瑪麗亞,


    這不是愛戀,這不是愛戀。


    本來就不知道這是什麽。


    我厭惡,


    厭惡你說的這些——


    廉價嫁人吧,


    別管他鄉有一顆破碎的心。


    在這裏也出現了“大岩桐”,大岩桐就是花。而且還有“離棄了我日趨腐敗。飛向天空的鳥兒啊,我目送你遠去。”同樣提到了“腐敗鳥”。


    根據詩的意思看,腐敗的不是鳥,而花指的就是大岩桐。但是作者在這句中將花的形狀和鳥的去向抽象化,當作一個概念來描寫。因此,作者為什麽要給這首詩起名“贈某君”就很清楚了。


    至此,二個關鍵性的詞已經弄清,句子的大致意思也明白了。這就是:拋下了我的鳥兒,下落將會怎樣呢?如同大岩桐花正在腐爛,我看到你的結局是很悲慘的。但是作品中還暗示了作者的一個潛在的願望——希望這種悲慘不要變為現實。


    看來這最後二句是一個整體,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但是作者為什麽把這二句放在表現“731”解剖活人的前八句後麵呢?懷念“731”同回顧青春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對於奧山來說,他的青春大概就是在同智惠子的相愛中度過。而壯年則投身於731部隊。戰後的晚年過的是與世隔絕的沉淪生活。奧山的一生,就象荻原朔太郎的詩所說,是從“寂寞的幽穀”走到了“絕望的斷崖”。看來隻有同智惠子接觸的這段時間才是一生中唯一鮮花似錦的幸福年代。在奧山這個純潔的中學生(按矢部的說法是大學生)眼中,嫻淑的智惠子如同自己的姐姐一樣親。他把智惠子當作“永恆的女性”,作為心中崇拜的偶像。對奧山來說,她是姐姐但又不是姐姐。她是異性中的上帝,除了她女性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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