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居的叫門聲驚動了鄰居,一位中年婦女從窗口朝外張望。棟居向她打聽神穀是否在家。


    女人回答說:“大概在咖啡館,太太死後,他沒有課就去那兒。”


    “咖啡館在哪兒?”棟居問。


    “在新富飯店的大樓裏,市政府辦公處前麵就是。”鄰居女人告訴地點後,棟居又從剛才坐出租汽車來的路返回去。在飯店大樓的一角,麵向通道放著圓桌,掛著“請喝美味咖啡”的招攬gg牌。


    咖啡館在大樓深處,室內牆壁刷成白色,裝著黑色的假柱子。這種設計使室內充滿一種地下室的密封氣氛。走過狹窄的通道進入室內,正麵是櫃檯,左麵是固定的四人坐席,右邊是用於裝飾的假壁爐,放著四、五個餐桌。店內照明昏暗,再加上一種封閉感,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給人一種安穩、寧靜的感覺。裏麵隻有一位老年顧客,他獨自坐在假壁爐旁的餐桌邊。看來,這位老人就是棟居要找的神穀。


    老人看上去七十多歲,或八十出頭,隻見他禿頂上幾絲頭髮如銀,白眉如霜,體瘦如鶴,但腰不彎背不駝。餐桌上放著一隻已經喝完了的小咖啡杯。老人上半身依在椅子靠背上,半閉雙眼,好象在聽店裏播放的輕音樂。


    棟居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到老人身邊的位子上。老人對此毫不理會,獨自閉目養神,象一尊木雕的佛像。


    這家店大概沒有女服務員,一位男侍者過來讓棟居點咖啡,他耐心地等著,棟居過了好一會才選擇了該店的正宗派咖啡。


    棟居想借“點咖啡”的機會同老人搭話,但是老人似乎不想理睬任何人,很難同他對上話。這時,侍者送來咖啡,從一個精製的小號咖啡杯中,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在棟居的注意力轉向咖啡的時候,老人微微轉過身來對送咖啡的侍者說:


    “我也來杯摩卡咖啡吧。”老人重新點的品種同棟居一樣。兩人對視了一下。


    “謔,你也喝摩卡?”沒想到老人主動問話。


    “您怎麽知道的?”棟居略為驚訝地問。


    “是香味,——可以這麽說。其實呢,是咖啡杯。這個店根據顧客點的咖啡品種變換杯子。”老人回答。


    “這裏的咖啡真香啊!這麽好的店再也找不到羅。所以嘛,你才到這兒來。有人喝冰激淩咖啡和鮮檸檬汁。冰激淩咖啡,——那不是咖啡,難喝,還會生癌,誰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喝。”


    老人好象在自言自語,但又似乎想同人交談。聽了一番關於咖啡的評論,棟居認為時機成熟了。


    “您是神穀先生嗎?”棟居開口問。


    “你怎麽知道的!”神穀大吃一驚。


    “在古館先生的葬禮上知道的。”


    “啊——,古館君,他不幸早逝啦。沒能參加他的葬禮,但我總是希望他長壽、健康的。”神穀悲哀地說。


    “實際上我來是想請教您幾件事的。”


    “什麽?你是來找我的嗎?”神穀重新打量起棟居來,但是並沒有戒備的意思。棟居作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說了楊君裏的死,並問對此有沒有線索可以提供。但神穀似乎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棟居接著又說了楊君裏和古館豐明可能有關係、以及怎樣才能通過奧山謹二郞了解智惠子的情況,說自己正在尋找奧山的蹤跡,希望對方如果知道什麽線索的話請告訴他。但棟居沒有說出神穀的姓名和地址是中西提供的。


    “奧山嗎?有段時間不通信了,還不知道他是不是活著呢?”神穀聽了棟居的話,茫然地說。


    “奧山先生多少年紀?”


    “比我還大五、六歲吶,要是還活著的話,很快就要八十八羅。”


    這麽說,神穀也八十出頭了。


    “奧山先生的家在哪裏?”


    “五、六年前,他給我來了最後一封信,信上說他住在群馬縣的前橋。”


    “現在還住在那裏嗎?”


    “喔,後來我也搬了家,識後就不知不覺同他疏遠了。”


    “能把奧山最後的地址告訴我嗎?”


    “回家看一下通訊錄就知道了。”


    “您同奧山先生的關係怎麽樣?”


    “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到我這兒來了嗎?”善談的神穀此時卻有些遲疑。


    “您、古館先生、奧山先生都是731部隊的倖存者吧。”棟居提示說。


    “你果然知道。”神穀無可奈何似地笑了。從這一點上證實了楊君裏、古館豐明、731部隊三者之間有關連。


    “我認為從楊君裏避忌飯店房間號碼這一點來看,可以推測她與731部隊一定有某種關係。而這種關係說不定古館和奧山先生知道,但是古館先生已經亡故了。”


    “那麽就剩下奧山了。”


    “您同奧山先生、古館先生之間是什麽關係呢?能在不妨礙您的前提下告訴我嗎?”


    棟居注視著神穀那張刻滿皺紋的臉,他不能說出在古館豐明葬儀上遇到“四位男子”的事。如果別人知道他們洩密,就會受到被戰友斷絕交往的處罰。然而,神穀已經八十多歲,餘生屈指可數,他對這種處罰的看法,一定與四位男子不同。


    神穀臉上猶豫的神色開始轉變。


    “神穀先生,我非常同情她,這位名叫‘楊君裏’的中國婦女,戰爭迫使她同丈夫和子女分離。三十六年後,為了尋找親人,來到日本,卻不幸死去。她是怎麽死的?要是他殺,非要查出兇手不可,在她死亡的背後,好象有731部隊的陰影。您能幫助我嗎?”


    在棟居的追問下,神穀不再躊躇了。


    “我明白了,棟居先生是不是認為這位中國女人的前夫同731部隊有關係?”神穀那雙陷在皺紋裏的眼睛直視棟居。


    “這是我的推測。”


    “731部隊最興旺的時候有三千多名隊員,隊員中很可能有人同中國婦女結婚或者戀愛。奧山先生和我都是少年見習技術員的教官,專管教育他們,但對他們的婚姻問題卻不甚了解。”神穀嘴裏說出了“少年見習技術員,”它果然屬於731部隊編製。


    “聽說古館也是少年見習技術員,在731部隊裏,少年見習技術員是幹什麽的?”


    “731部隊是什麽性質的部隊,你大體上已經知道了,因為以前的文獻上有介紹。”


    “據說它是昭和十三年在中國哈爾濱郊區組編的部隊,其任務是研製細菌武器。”棟居把文獻上看到的重複了一遍。


    “真正創建的時間還要早,是昭和八年。剛開始時,為了保密,叫‘加茂部隊’。昭和十四年,它在中國哈爾濱市以北二十公裏的地方建立了擁有三千名成員的龐大軍事設施,駐地方圓五公裏,同一個當時叫‘平房’的村鎮毗連,這時它又改稱‘東鄉部隊’,通稱‘滿洲第731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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