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飛騨和信州一分為二的那像屏障似的巨大岩石,現在從這一行人站立的地方直直刺向陰暗蒼茫的上空。與此相應合的,還有那積壘成圓錐形的標石,它隨著往上壘積而慢慢地收縮起來,最上麵的部分竟像矛頭一樣的尖。它的高度約有2.5米。


    叫做標石,也過於巨大而且堅實了。它和登山者單純用岩石壘積起來的標石不同,這是用水泥嚴實地加固了的。


    這就是h峰升到第二位的原因。山間別墅的經營者,也就是三澤良太郎,對和第二位的k峰差2米感到懊惱,就在峰頂壘積了2.5米的標石,並用水泥與山體連接固定起來,使之人為地升到了第二位。


    地圖不承認這個人為的高度;而以隻重山高的登山者為對象的“旅行指南”,卻承認了這一點。


    並沒怎麽休息,巡邏隊員就登上了人工的山頂。他們各自手裏拿的工具,不是雪杖,而是鶴嘴鎬。


    他們手裏都揮著鎬,噹啷噹啷地向岩塔刨下去。在鶴嘴鎬那毫不留情的挖掘之下,眼看著人工的山頂崩潰了。而且那裏麵,有恰像岩石的一部分、然而卻是無可辯駁的半白骨化的人的屍體暴露出來。


    “有了!”隊員們發出了歡叫聲。他們後背的上空,是明明朗朗的藍天。這個季節少有的積雲的頂端,充分吸收了午後的陽光,閃出耀眼的光芒。


    被雪覆蓋的岩棱是銳利的,岩穀深邃而且陡峭。在一切都是超人為的、用粗暴有力的線條構成的這靜寂的空間,把人間惡意的痕跡挖掘出來,也是一種悽慘的眺望啊。


    但是,對於很早以前就有很多人傳播的h峰是日本最美的山峰之一,正岡這時領受了它的美,並深深銘刻在心了。


    這個美,不能吸收人間的憎恨。


    在這裏會感到人間的愚蠢和悲哀。此後必須讓三澤良太郎做出自供來。


    正岡逐漸對周圍的風景厭煩起來。那山,正靜靜地傾斜在壯美的黃昏之中。


    天敵


    一


    三田進吉初次認識岩城利男,是在五年前的秋天。當時,他在t大農學部讀書,因為失戀,正深深陷入絕望的痛苦之中。


    說是失戀,其實是他單方麵傾慕的另一學部的女學生,在就學期間和別人結婚了。雖然事情不大,但在他看來,那是供在自己心靈聖壇上崇拜的女性偶像,所以身受的打擊是非常之大的。


    恰在他失意的時刻,家裏匯來了一筆款。他揣著這筆款逛夜市去了,心想怎麽花掉它都是不足為惜的。


    一個月的生活費和半年的學費,統通在今夜花掉算了,三田從這家酒館到那家酒館地轉來轉去。


    但是,除了小酒館別無所知的窮學生,要把生活費和學費在一夜之間花掉是困難的。錢還沒有花多少,已略顯醉意了。喝了幾家酒館,不意間又有了酒伴。他們互不相識,卻在一家酒館裏並肩而坐,經過三言兩語的交談,就忽然成為相識的酒友了。


    “我有足夠的錢,今夜就痛飲個通宵吧。”三田儼然擺出了這樣的大氣派。目睹這種大氣派和手中的現鈔,也許酒伴就自動跟上來了。


    他的酒伴是岩城利男。岩城當時是f大的學生,因為校隊在大學棒球聯賽中戰敗,就成了失望群中的一員走進酒館,並和三田碰在了一起。


    當然,這是他和岩城日後重逢時聽說的。那個時候,彼此不知姓甚名誰就分手了,也沒有互通姓名。


    兩人成了酒友以後,又喝了數家酒館。等到從最後一家酒館出來時,已經腳步蹣跚,醉眼矇矓了。


    但是,三田自感身醉心不醉。身體已被酒液浸透,再也喝不進去了,可還覺得意猶未足。


    屢次痛飲,已到翻腸攪肚的程度了,他又自我折磨地泛起了情場受挫者的心情。


    “現在,嫖女人去吧!”岩城這樣說。三田不知道哪裏有嫖女人的地方。


    “我可知道那個有趣的地方啊!”


    “好,不管哪兒你就領我去吧。”三田還是個童男,捨棄它,這其是個恰好的夜晚哪。


    “準備車吧!”


    “遠嗎?”


    “走是不行的喲!”岩城輕蔑地笑了。可時間太晚,空車久等不來。於是他們焦急地在馬路上走起來,忽見一輛汽車停在路旁。


    三田若無其事地觸拉車門,車門順手開了,往裏一看,引擎鍵依然插在原處。三山有一個過期的駕駛證,因忘記重換已經失效,但人還是能開車的。


    “喂,來吧!”岩城對坐進駕駛台上的三田,不禁有些驚詫。


    “這不算偷,隻是暫時借用一下,你還那麽膽怯嗎?”在醉態中,聽了三田所說的話,岩城也沒有退後。


    “給引路吧!”三田對磨磨蹭蹭坐到助手位置上的岩城命令著。現在,上車以後,三田才感到自己掌握了主動權,換上了好心緒。


    “喂,不要開得太快,抓住可危險哪!”岩城終於有些酒醒了。如果超過了速度被抓住,那麽酒後開車,又無駕駛證,加上盜車竊用,會科以重罰的。


    “不要緊!”三田越發踩緊了加速器。這與其表明他有自信,莫如說他從自暴自棄的心情出發,想把自己扼殺在絕望的深淵之底。


    “我要下車,停下來!”忍耐不住的岩城大叫起來。同時在另一個地方也發出了悲喊聲,車體傳來了劇烈的衝擊波。


    “糟了!”岩城不由得閉上眼睛,到底撞上人了!方才的悲喊,確是人的慘叫聲。醉了酒,又無駕駛證,而且是偷的車,把人軋壞了,無論怎麽說,也是不可饒恕的惡性事故。從車體傳來的衝擊,可以感覺到給對方的傷害十分嚴重,也許會立即造成死亡。


    “喂,打算怎麽辦呀?!”當然,車停下來了。但當想要看看被害者樣子的三田,又準備加速逃離現場的時候,岩城更是愕然了。


    “停車,停下來!”


    “討厭,閉住嘴!”


    一瞬間,三田瞪著可怕的眼睛怒視著岩城。岩城這時感到,如果堅持停車,自己就有被殺掉的危險了。


    事故出在深夜,沒有目擊者,也沒有尾追車。三田把車停在離現場很遠的黑暗的空地上,兩人的酒都徹底醒了。他們忘記留在車內的危險,暫時原地不動地伏身在座位上。


    “到底打算怎麽辦?想一逃了事嗎?”岩城好不容易開了口。


    “還是逃掉算了。咱們坐上這輛車,誰也不知道,也沒人看見。如果咱倆就這樣噤口不言,誰也察覺不了。好嗎?這件事你也是共犯呀!為了自身的安全,就把今夜的事忘了吧。”


    三田感到自己的意識清醒過來了。被窮追細詰,自衛的本能也許要反饋的。如果理性的反饋稍微早點起作用的話,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好,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彼此就像陌路人一樣地分手吧。萬一什麽時候碰上麵,也是互不認識的生人,好嗎?”三田像說給自己聽似的說著。奇怪的是,他那時相信岩城,對岩城也許會說出今夜事的戒心,一點也沒有。這是一種壞人們的連帶感在起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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