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岡在挫折感中,拚命掙紮般地把三澤的“不在現場”的情況整理起來做了觀察。


    認為三澤不可能犯罪,首先是因為例舉了未能和尾崎接觸這樣的事實。


    為什麽未能接觸呢?那是:


    一、因為有尾崎登上h峰的足跡,卻沒有從那裏回來的足跡,從而,證實他依然在h峰山域的某個地方停留著;


    二、有殺害尾崎動機的三澤,他所經營的h峰山肩的別墅內部及其周圍,沒有埋藏屍體的場所,這已經由搜索隊周密的搜查、傭工們的證實以及周圍的地質條件,明明白白地得到證實;


    三、雖說在h峰山域有埋藏屍體可能性的山麓森林帶,但尾崎行蹤不明時,三澤並未下到山麓去,夜間往返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


    ——總而言之,三澤的“不在現場”,落在隱匿屍體的不可能性上了。尾崎確實登上了h峰,把這個情報傳給三澤的,大概就是村越。三澤在山肩別墅附近,突然襲擊殺掉了尾崎,這種推測雖有可能,但三澤卻沒有機會隱匿屍體。


    而且在瞞過傭工眼目的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殺人,以及殺人後屍體的處理,都不需要過多的時間。在這極簡單的隱匿場所,靠周密的搜索也沒發現,那麽那個場所是否就在別墅附近呢?


    正岡在深入思考中,不知不覺間,就把“h峰山域的某個地方”限定在“山肩別墅附近”的狹小範圍裏了。


    那是因為自己已經把三澤良太郎行做兇手。三澤當時沒有離開山間別墅;根據傭工的證言,這是明明白白的。如果是這樣,就成了尾崎來接近三澤,除此之外就別無可能了。


    這樣,犯罪現場可能就在別墅周圍,這也給限定在極近距離的地方了。


    根據到此為止的推測,尾崎行蹤不明之前,三澤頻頻與村越接觸,以及用封山準備的口實,使傭工進入山間別墅,想來都不是偶然的。


    但是,正岡此後沒有向前邁進一步。他感到臉上無光地向署長做了報告。


    “三澤很可疑,再也無能為力了麽?不,長時間讓你多受辛苦了。”署長又這樣加以安慰。


    正岡極其疲勞,帶著敗北感回到原來的崗位上。像三澤誇耀勝利一樣,在正岡復職的同時,數日間風雪大作,山,用凜然不可近的正式的冬裝,在自己身上披上了厚重的鎧甲。


    七


    在正岡刑警一籌莫展當中,不覺間歲月更始,又春回大地了。越是春信來遲的地方,盼望春天的心情越強烈,對季節的轉換越敏感。從峰頂吹下來的風,不時捲起滿天晴雪,飽含著淩人的冬寒。但一旦春暉照耀,就是告訴人們說,那從不騙人的春的觸手伸過來了。


    署內簷下的積雪融化了。從窗戶透過嚴冬錘鍊過的大氣,可以望見那如在眼前的山峰,山麓正在淡淡的春霞下溶化著,又似遠離而去。


    正岡把在漫長陰暗的冬天經常竦縮的腦袋從窗戶裏伸出去,和煦的陽光立時從麵部照到了脖頸。


    眼睛向山的方向望過去,市內還沒有被高層建築物所蠶食,從木結構的二層樓房的警署窗戶,可以清晰地看見山。


    從這裏看不見h峰。但對山的遙望,卻使他想起了在阿爾卑斯山失蹤的尾崎達彥的案件。


    此後,為相繼發生的案件忙得不可開交,就逐漸把它塞進記憶的一隅去了。似每當望見山,又感到那苦澀的殘液好像倒流回胸部深處一般。


    特別是那山,在春日的陽氣中,脫下了嚴拒一切的冬日武裝;而那個不可理解的案件,也與挫折感一起,活脫脫地甦醒過來了。


    “尾崎到底是在什麽地方失蹤的呢?”


    無論怎麽考慮,也是一個猜不透的謎。一個人在一定山域中失蹤,至今還未找到去向的線索。


    普通的失蹤事件有如星數。但因為這是在被限定的區域內意外地行蹤不明的,所以就是難以理解的了。


    “讓神仙給藏起來了。”這句古老的說法,忽然在正岡的頭腦裏閃過。急忙否定這種“愚蠢的念頭”,但這句話恰恰對形容這個案情正合適。他的挫折感越發被深深刺痛了。


    那天,因為好久沒有發生案件,正岡提前回了家。說是提前,也和一般上班的職工們差不多。因為住在市內的機關宿舍,就慢步走回去。


    幹完了一天的工作,急急忙忙擠在混雜的人群裏,在回家的路上走,也像具有了普通職員那樣的心情。


    從大街上向有宿舍的橫街走,在拐彎的地方有一個書店。因為沒有閑空,最近沒怎麽讀書。但正岡是相當有名的“吃書蟲”,好久沒聞到新版書那油墨香了,就走進書店裏去。


    店裏相當擁擠,分開人群在店裏轉看的時候,忽然看見有擺著旅行指南的書架。


    那裏麵,有一本書脊上印著《北阿爾卑斯山h峰及其周圍》書名的書,這書令人高興地閃進了正岡的眼裏。


    “說起來,我還沒有讀過關於h峰的書哩。”正岡拿下一冊打開了扉頁,看見有從眼熟的h峰山麓湖邊拍照下來的彩色圖片。那上下對稱地捕捉倒映在清澈湖水裏的山影,堪稱是攝影藝術的精品。籠罩在峰頂的朝霞的光輝,把岩石的表麵染得通紅,表現出壓到一切的力量和神聖自然的造型美。


    刑警的目光暫時被這雄姿吸引住,然後就看圖側概要的說明文。


    ——h峰,位於北阿爾卑斯山南部,海拔3192.5米,是我國第二高峰。由安山岩組成的山體,周圍垂懸著異常險峻的岩壁,我國有數的……


    讀到這裏,正岡忽然揚起臉來,現出了懷疑的表情。


    “的確,在我的記憶裏,h峰理應是日本的第三位高峰,第二位是南阿爾卑斯山的什麽峰啊。可在這本書上卻把h峰說成是第二位的,書寫錯了吧?”


    正岡抱著這個懷疑,到另外書架上找到日本地圖,又打開長野縣圖進行查對。


    結果,在地圖上都說第二位是南阿爾卑斯山的k峰(3192米),h峰是第三位,海拔寫作3190米。


    正岡現出很納悶的表情。


    旅行指南,在這類書籍中,是由最有權威的出版社發行的。如果書上沒有錯誤,h峰還得要長高2.5米才成。


    “那麽糊塗!”正岡買了這本書,又回到剛剛下班出來的警察署去,向發行此書的出版社掛電話,打算解開這個疑問。


    如果是別的什麽山,在高度的標示上多少出現些差錯,那是可以放下不管的。但在有關h峰的限度內,就那樣放置不管是不行的。


    出版社對地圖和旅行指南的差異做了簡單的說明:還沒有正式被承認呢。


    地圖和書,哪方麵也沒有出錯。放下話筒的時候,正岡感到長時間遮蔽自己視野的雲翳,輕輕地脫落下來了。


    八


    兩天以後。


    由於還有雪崩的危險,正岡刑警和m市署的主管官員,由常駐h峰的山嶽巡邏隊護衛著,從最安全、最容易走的路線登上了h峰。


    雖說是最容易走,但山還沒有完全解除冬天的武裝。盡管陡峻的雪坡和遠近都聽得見的雪崩聲使人心驚膽戰,可正岡還是被移動班的勇將們像笨龜一樣地給拽了上去。好不容易到達峰頂時,正岡累得連展望周圍大自然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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