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氣溫就高,令人感到就要變天的陰沉沉的天空,這時雲霧瀰漫,雪開始紛紛揚揚地飛落下來。


    剛剛攀登上來的第一岩峰,現在也在濃霧的包圍之中。


    突破第二岩峰的時候,他們一麵就著熱水瓶中的紅茶水沖吃了蘇打餅幹,一麵探察了攀登道路前方的岩縫。氣溫的急驟下降,早就不允許沉下心來從從容容地吃午餐了。


    起風了,雪密了,已經變成使人睜不開眼的暴風雪了。穿上防風外套也抵禦不住的寒冷,像刀子一樣地刺肌侵骨,氣溫已經降到了不同尋常的程度。


    但是行程還未走到一半。上麵是險峻的岩峰群,它們正露出猙獰的麵目高高聳立著。


    “怎麽辦?”第一號健將尾崎忽然現出怯懦的目光,連連看著三澤。


    “攀登吧,即使是這樣的天氣,還是要堅持下去呀!”三澤是堅決果敢的。如果放過這個機會,就不知何時能再來攀登了。幾乎全部犧牲了珍貴的休假和工資收入,才來到這北阿爾卑斯山有名的陡峭的s峰東壁,在攀登的中途,不能因這樣的天氣而敗下陣去。


    三澤的心中,被登山迷的熱情和勃勃然的野心漲滿著。堅決跑進這壞天氣中來,就固執地不想放棄了。


    尾崎的心情是沉重的。如果用這種姿態繼續攀登,當山巒被完全埋進這壞天氣當中的時候,在頂峰正下方就得披上甲,掛起懸垂帶了。


    如果攀上頂峰,他這方麵就贏得了勝利;然而要是攀不上去呢?尾崎的身體,並非僅因寒冷而瑟瑟地顫抖起來。


    但是,自己是和三澤一起代表東京岩峰登高協會的,作為登山健將不能示弱,特別是在三澤麵前……


    “需要代替第一號的位置嗎?”三澤像是看透了尾崎的內心,便這樣問道。


    “不,還可以。”繼續當第一號,是因為還有競爭者的意識。


    而且照現在氣溫下降的速度來看,還有稍稍再攀登一下的想法。


    “走吧!”


    “噢。”


    兩個人又一個勁兒地繼續攀登。風雪越發逞狂肆暴起來,空中連綿不斷地落著雪絮,仰麵已經不能看見上空了。無雪期容易看見的岩台上的凹凹窪窪,已被積滿的飛雪封住了路程。不得已隻好抓住右上方沿壁的凸角才攀了上去。


    由於沒有抓頭兒和立腳點,尾崎向岩壁上連續打進了壁鉤。


    當他們抓住那對之做了最壞估計的即將風化的岩石凹腳時,已經過了3點鍾了。


    “換換吧。”三澤強行代替了第一號的位置。攀登到這裏的尾崎疲憊不堪,因而這次就率直地讓出了。


    三澤首先依靠壁鉤,登上上方稍左的陡壁板岩的凹窪處,在搖搖晃晃的壁鉤上,掛上雙重皮蹬,越了過去。


    到底是非常熟練的動作啊。接著,他在那有立腳點的垂直的岩壁上,一段段地打進壁鉤,連續使用吊上的皮蹬,才踏踏實實地攀上了高度。


    這時,暴風雪毫不留情地吹打著臉頰,就連在緊前方攀登的三澤的姿影也看不見了。


    “壞東西!壞東西!”三澤一麵和岩壁搏鬥,一麵順嘴詛咒,把壁鉤打進去,又繼續那令人窒息的攀登。


    “好,把登山組繩送上來!”就在這一瞬間,尾崎剛剛拋出登山組繩,呼喇一聲,雪煙像瀑布一樣地直落下來。尾崎愕然站穩腳跟,採取自保的姿勢不久,三澤的身體就像雪塊一樣地墜下岩來。


    糟了!這樣想時已經晚了。耐不住可怕的衝擊,尾崎攥著登山組繩,和三澤一起,連串地順著急傾斜的雪壁直墜下去。


    墜到60米處,好不容易才停下來。那是一塊稍稍緩傾斜的雪地,看到三澤的身體還在20米遠處的下方。


    “三澤!”喊他也不回答。自己身體哆嗦著動彈不了,從旁襲來的風雪奪走了視野,雪杖在墜落的衝擊下不知彈飛到哪裏去了,裝著食物和攀登用具的登山背囊也失蹤了。


    但是,幸運的是身體什麽地方也沒受傷,僅僅落岩無傷這一點,就可算是一個奇蹟啦。


    一麵留神察看身邊,一麵下到三澤那邊去。三澤的腳出血了,附近的雪地染成一片鮮紅。


    “不要緊嗎?”


    “喂!不要緊嗎?!”


    尾崎挨近去,數次搖晃三澤的身體,好容易才有了微弱的反應。


    “啊,尾崎嗎?大概是腳跌斷了。”三澤蒼白的臉扭曲著,頰部附近有擦傷,倒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


    “能動嗎?”


    “動動看,請幫助一下吧!”


    三澤扶著尾崎的肩慢慢站起來,忽然又緊緊皺起眉頭!


    “啊!疼、疼,怎麽也不行呀!”


    他喊出悲叫聲。三澤雪杖的長柄折斷了,突擊登山背囊還背在背上。對薄情薄義的尾崎來說,比起三澤還活著這件事更令他高興的,是登山背囊沒有丟,那裏麵多少還剩有一些用具和食物呢。


    三澤的傷大部分都像很重似的,在一切都像凍結的寒冷中,他的身體每稍動一下,都會痛得冒出一身急汗。


    在那地方,無論如何也無法處理,隻有稍微向下方移動了。岩壁傾斜度雖稍弱了些,但不知雪崩何時襲來,依然是個極其危險的場所。


    背著三澤的尾崎離開雪地,依靠係在身上的登山組繩,以岩壁為支柱,循著繩索進行懸垂下降。接著,看見一棵正好合手的樺樹,利用它再次下降,並裝做聽不見三澤悲叫的樣子,落到下麵40米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可容兩個人鑽進去的岩坑。


    尾崎用折斷的雪杖把岩坑裏的雪扒拉出去,就把這裏當做宿營地了。往背後的岩壁上楔進壁鉤,用登山的繩拴上人,就蓋上小型輕便帳篷準備在這裏過夜。


    山,完全入夜了。兩個人就像被擠垮了似的嚷叫著。


    三澤的傷,是左腳關節複雜性骨折,另外右大腿又被雪杖的尖端刺傷,出了很多血,大腿的刺傷暫時用手巾捆縛著。


    三澤背著的登山背囊裏,裝著蘇打餅幹、巧克力、幹酪、麥芽糖、煉乳罐頭。兩個人節省著吃,恐怕也維持不了三天。


    “疼嗎?”尾崎問道,可三澤那蒼白的臉上隻有微微的顫抖。


    第二天天氣也沒有轉晴,豈止沒有轉晴,反而變得越發惡化了。因為收音機裝在尾崎丟失的登山背囊裏,所以不能聽到氣象預報。但東中國海產生的低氣壓,到達九州就分裂為兩股,在日本本土猛烈地擴展開來,向東急進而去。


    利用正月的連休,登山遊客開始擁向北阿爾卑斯山。日本各地的山嶽地帶正裹埋在大暴風雪中,有大量遊客遇難,這被稱為日本山嶽災難史上空前的記錄。


    兩個人都被困在暴風雪中。壞天氣已經變成了兩個凶暴無比的低氣壓炮彈,他們對此還毫無所知哩。


    三澤由於求勝心切,不肯甘於攀登頂峰的那個最初的失敗,而此刻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像蟲子一樣爬在高處的這兩個抵抗壞天氣的不馴的人,遇到的是山的狂怒、暴風雪、雪崩和低氣壓,凡是山中可以想像到的惡劣情況都同時發生了。這給了兩個人以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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