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談了十分鍾之後,我起身離開,可是這時我就聽見了某句話——怎麽說,這句話好像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到底聽到了什麽?”我不耐煩地問。


    “我聽到,”牧師嚴肅地說,“我聽到莫布雷小姐(銀髮的那位)對詹姆斯小姐(穿戴羊毛披肩的那位)說了些匪夷所思的話。我一聽到那些話,就馬上強迫自己記住。一離開現場,便立刻找了紙片,把我記得的內容寫下來,紙片現在就在我身上。”他在胸前的口袋裏翻出那張紙片。“我聽到莫布雷小姐對詹姆斯小姐說出:‘現在該你了,比爾7。’”


    他堅定嚴肅地說了這些話之後,瞪著我好一陣子,看起來他對自己的觀察深信不疑。他把光頭進一步伸近爐火,接著繼續說他的故事。


    “她說的那句話真嚇人,我一點也不能了解那句話的意思。這句話最特別的地方是,居然會有婦人把另一位女士稱為‘比爾’。我說過,我的見識可能不夠淵博,沒有出嫁的小姐聚在一起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我沒聽過的奇風異俗。可是,這句話在我耳中聽來實在太古怪,當時我差點就出口咒罵——希望您不要誤會我的用語——起來。‘現在該你了,比爾。’這句話並不是以上流人士的口音說出來的。可是,我說過,莫布雷小姐說話的特色就是高尚的口音呀!實際上,我覺得,即使以上流人士的腔調來說‘現在該你了,比爾’這句話,也不是很恰當。”


    “那時,我真的被這句話嚇到了。不過,緊接著發生的事更讓我驚訝。那時,我手裏拿著帽子和雨傘,驚惶地看了看她們,卻發現披著羊毛披肩的那位細瘦女士擋住大門,不讓我走。可是她手上還忙著編毛線,所以我以為她擋住門站著的姿勢,隻不過是一位老處女的古怪習慣,她大概不知道我有意告辭。”


    “於是,我便很客氣地說:‘詹姆斯小姐,真不好意思打擾您,可是我真的要告辭了。我,呃——’接著我打住不說了,因為她答話了。她的話很簡短,像是公務應酬的話,不過,她既然說出那麽怪的內容,我的反應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她說的話,我也記了下來。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講什麽,隻記得那些字的發音。她說——”肖特湊近了紙片查看他的筆記。“她說,‘押一下,肥頭。’接著她好像說‘是個杯子’還是‘是個肥子’。到底是我瘋了還是她們瘋了?這時,我最後的希望出現了——我可敬的朋友兼幫手布萊特小姐站在壁爐前說:‘把那個老禿頭擱在袋子裏,薩姆,在你開始鬼扯淡之前把他給捆好。在那個戲院裏,你還得幹這種事好一陣子。’”


    “我快昏過去了,這一切是真的嗎?我以前曾經想過,嫁不出去的女士們可能會組成一些可怕的暴力組織,禁止外人參加的那種。我隱約記得,在我苦學的那段時光,我從前也算是個小小的學者,可是現在呢,唉,生鏽了,我讀過布納·迪婭8以及女子秘密組織的傳奇故事,也知道女巫的聚會。當布萊特小姐從後頭抱住我時,我整個人神智恍惚,正努力回憶著有關月神黛安娜的詩句。接著她的手臂把我舉起來,這時我馬上了解,抱住我的並不是女人的手臂。”


    “布萊特小姐——或許應該說是,這個本來被我稱做布萊特小姐的人——她手裏舉著一把左輪手槍,露出誇張的笑臉,擋在我麵前。詹姆斯小姐還是靠著門,可是她這時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完全不像個女人,這真是叫人驚訝!她踢著鞋跟,雙手插在口袋,帽子歪戴著,她是個男人。我是說,他是個女——噢不,她並不是個女人,她——我是說‘他’……他是個男人。”


    肖特先生一副不堪其擾的樣子,吃力地想同時把性別問題以及他的蘇格蘭披肩安頓好。他繼續述說他的遭遇,音調則更是緊張高亢了。


    “莫布雷小姐,她——他,像是鐵圈似的箍住我。他用她的手臂——我是說她用他的手臂,纏住她的脖子——我是說我的脖子,所以我沒辦法喊救命。布萊特小姐——我是指布萊特先生,不是布萊特小姐的先生——他拿左輪手槍對準我。另外兩位女士——或者呃,紳士吧,在後頭翻找一些袋子裏的東西。後來,我終於想通了:他們一定是假扮成女人的罪犯,他們想綁架我!他們想綁架埃塞克斯郡朱茲意的牧師,也就是我。可是,為什麽呢?他們是不信教的人嗎?”


    “那個倚門而立的歹徒大聲叫著:‘趕快,艾利!快給這老頭看看我們在玩什麽把戲,然後就溜了吧。’”


    “‘死沒良心的,’布萊特小姐說——我是指持槍的男子。‘我們幹嗎讓他看那麽多?’”


    “‘你這個死臭美的還是聽我的吧,’倚門而站的男人說,他們都稱呼他為比爾。‘一個了解狀況的傢夥可以抵得上十個不懂狀況的傻蛋,這種傢夥就算他是個糟老頭都算。’”


    “‘比爾說得有道理,’把我抓起來的那名男子啞聲說道——他本來是莫布雷小姐。‘快,把照片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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