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到主要公路上。從路口看不到那輛汽車。那輛被拋棄的汽車可能要一天甚至兩天才會引起懷疑。不過,費伯想,到那時他可能已經在柏林了。


    他開始步行。他遲早會走進一座城鎮,再偷上一輛車。他幹得挺漂亮:他離開倫敦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到潛艇抵達接他的地方時間明天下午六點,還有整整一天。


    太陽早已落下去了,這時,黑暗一下子降臨,費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所幸,公路中間有條白漆線(這是燈火管製施行後的一項新發明),他勉強能夠沿這條白線前進。由於黑夜中萬籟寂靜,他可以聽見身後遠遠的地方正有一輛車向他駛來。


    於是費伯就離開公路幾碼,臥倒下去,不讓車上的人看見,直到車開過去。那是輛大汽車,費伯猜是沃克斯霍爾十型,車子開得很快。他等車開過去,爬起來,繼續前進。二十分鍾之後,他又看到了那輛車,在路邊拋錨了。他要是來得及的話,在注意到那輛車時,就會繞道而行;但車燈滅了,引擎熄了,他在黑暗之中差一點撞到了車上。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麽辦,一支手電筒從引擎蓋下向他照來,一個聲音說:“有人嗎?”


    費伯走到光束之中,說:“出麻煩了?”


    “是啊。”


    電簡光垂下了,費伯走近時,就從反光中看到了那是個中年人,臉上留著鬍子。那人的另一隻手握著一支大扳手,樣子很猶豫,似乎沒把握該怎麽動手。


    費伯看了看引擎:“什麽毛病?”


    “沒了動力。”那人說,口音很重,“一分鍾前還跑得蠻順的,後來就開始一喘一喘的了。我對機器不大在行。”他又把電筒照向費伯。“你呢?”他抱著希望地問。


    “也不怎麽行,”費伯說,“不過讓我看看電路,要是什麽電線鬆了,大概我還看得出來。”他接過手電筒,向下伸進引擎裏,把脫落的電線又插到汽缸蓋上。“現在試一下。”


    那人坐進汽車,發動了引擎。“真棒!”他壓倒機器聲高叫著,“你簡直是天才!上車吧。”


    費伯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這也許是軍情五處精心設下的圈套。但他隨即放棄了這種猜疑:就算他們知道了他在哪裏,何必用這種軟辦法呢?他們完全可以派出二十名警察和兩輛武裝警車來抓他嘛。


    他上了車。


    那司機啟動車輛,連續換擋,車子很快就加上速度,飛速行駛了。費伯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司機說:“我叫查理德·波特。”


    費伯迅速想起自己皮夾裏的身份證:“我是詹姆斯·貝克爾。”


    “你好。在那邊的路上,我準是駛過你身邊了——沒看見你。”


    費伯明白這人是在道歉,沒有讓他搭便車。“沒什麽,”費伯說,“我當時大概離開了公路,走到樹叢後麵去方便了。我倒是聽見有輛汽車開過去了。”


    “從很遠的地方來嗎?”波特說著,遞過來一支煙。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吸菸。”費伯說,“對,我從倫敦來。”


    “一路都在搭便車嗎?”


    “不是,我的車在愛丁堡報銷了。很明顯需要換個零件,但店裏沒有,所以我隻好把它留在修理站了。”


    “倒黴。喂,我要去阿伯丁,我可以把你帶到沿路的任何地方。”


    費伯飛快地動著腦筋。這可真走運。他閉上眼睛,想著蘇格蘭的地圖。“太棒了,”他說,“我要去班夫,能搭到阿伯丁已經蠻不錯了。我本想走高速路,因為我沒領通行證——阿伯丁是禁區嗎?”


    “隻有港口是。”波特說,“反正,你坐在我車裏是用不著擔那份心的——我是管治安的,又是偵防委員會成員。怎麽樣?”


    費伯在暗中笑了。今天一天算交了好運。“謝謝你。”他說。他決定改換一個話題。“是全職的嗎?我指的是當地方治安官。”


    波特用火柴點燃雪茄,噴了一口。“不全是。要知道,我已經半退休了。我原來是律師,不過後來因為心髒不好退了下來。”


    “啊。”費伯竭力在口氣裏加進同情。


    “希望你不介意我吸菸。”波特揮著粗大的雪茄。


    “一點也不。”


    “你到班夫去幹嗎?”


    “我是工程師。一座工廠裏出了點問題……實際上,那工作是保密的。”


    波特舉起一隻手:“別再說了,我懂。”


    兩人一時都沒開口。車子閃過好幾個鎮子。波特顯然對這條路瞭若指掌,居然在燈火管製中還把車開得飛快。一英裏又一英裏的路程被這輛大汽車吞掉了。那平穩的行駛催人入眠,費伯咽下一個嗬欠。


    “你一定累了,”波特說,“別客氣,打個盹吧。”


    “謝謝,”費伯說,“我睡了。”他合上了眼睛。


    汽車的行駛一如火車的晃動。費伯又做起他那到站的噩夢來。不過這次稍有不同,沒有在餐車上吃飯和跟同車的乘客談論政治的部分。他出於某種不明的理由,被迫乘煤廂旅行,坐在他的裝無線電的皮箱上,背靠著硬硬的鐵箱板。列車抵達滑鐵盧車站時,每個人都手拿一張費伯在參加長跑比賽時的照片,大家都互相對看,對照著他們看見的麵孔和手中的照片。在驗票口,驗票員扳住他的肩膀說:“你就是照片上的人,是吧?”費伯目瞪口呆,死盯著驗票員手中的照片,回想著當年自己在賽跑中奮力奔跑的情形。天啊,他當時是怎樣個跑法啊——他過早加速,比預定的提前四分之一英裏就開始全速衝刺,結果最後五百公尺簡直都想死了——而現在他可能真的要死了,就因為驗票員手裏的那張照片……驗票員正在說:“醒來!醒來!”突然費伯又回到了理察·波特的大汽車裏來了,原來是波特在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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