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勞格斯放聲大笑:“我的天,你變了,教授。”


    高德裏曼說:“你意識到沒有,這是你一年來第一次開懷大笑?”


    09


    供應船在蔚藍的天空下繞過海角,嗒嗒響著駛進了風暴島的海灣。船上有兩位婦女:一位是水手的太太(她丈夫已應召入伍,掌船的任務由她來接替),另一位是露西的母親。


    露西的母親下了船,她穿著一套實用的服裝——一件男式外套和一條不到膝蓋的裙子。露西用力擁抱了她。


    “媽!真想不到!”


    “可是我寫信告訴了你啊。”


    那封信和其他郵件還在船上——露西的母親忘記了郵件每兩周才會送來風暴島一次。


    “這就是我的外孫嗎?真是個小大個子呢!”


    小喬快三歲了,害羞地躲在露西的裙後。他滿頭烏髮,很漂亮,對他的年齡來說,長得夠高的。


    母親說:“他真像他父親!”


    “是啊,”露西說,她的附和中有一絲不同意的語氣,“你大概凍壞了——快回家吧。你在哪兒弄了那麽條裙子?”


    她們拿起各種食品,走上通往崖頂的斜坡。一路走,母親聊個不停,“這是時新的樣式呢,親愛的。省材料,不過在那邊沒有這島上冷。多大的風!珍和一個美國兵訂婚了——謝天謝地,是個白人,而且不嚼口香糖。如今我隻剩下四個女兒要出嫁了。你父親在國民軍裏當了一名隊長,我跟你提過了嗎?他要在野外巡邏半夜,等著德國人跳傘。史蒂芬叔叔的倉庫被炸了——我知道他要怎麽辦,這事有關戰爭法案什麽的——”


    “別忙嘛,媽,你有十四天時間跟我講這些新聞呢。”露西笑著說。


    她們到了屋舍前麵。母親說:“這不是挺可愛嗎?”她們進了屋。“我看這裏真可愛極了。”


    露西讓母親坐在廚房桌邊,煮好茶。“湯姆會把你的箱子拿上來的。一會兒他就來這兒吃午飯。”


    “那個牧羊工嗎?”


    “是的。”


    “那麽說,是他給大衛找活兒幹了?”


    露西笑了。“恰恰相反。我相信他會親口跟你講的。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到這兒來呢。”


    “親愛的,是我該來看你的時候了。我知道我們不該做不必要的出遊,但四年一次總不過分,是吧?”


    她們聽到了門外的吉普車響,過了一會兒,大衛就搖著輪椅進來了。他吻了嶽母並介紹了湯姆。


    大衛在爐子上烤著手。“天氣真冷。”


    母親說:“看來,你是真幹上牧羊這一行了?”


    “羊的數量已經是三年前的兩倍了,”大衛告訴她,“我父親從來沒認真地在這座島上開墾過。我在崖頂上豎了六英裏長的籬笆,改良了牧草,引進了現代飼養方法。我們不僅有了更多的羊,而且每隻羊給我們提供了更多的肉和羊毛。”


    母親試探著說:“我猜,重活由湯姆幹,命令由你下?”


    大衛笑了:“我們是平等的夥伴,媽。”


    這頓午飯吃得很痛快,兩個男人吃了一大堆馬鈴薯。母親對喬的餐桌舉止誇讚不止。飯後,大衛點燃了一支香菸,湯姆吸起他的菸鬥。


    母親說:“我一心想知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讓我抱第二個外孫。”她開心地笑著。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嗯,依我看,大衛麵對生活的態度蠻不錯的。”母親說。


    露西說:“是啊。”話音中仍流露著不盡同意的口氣。


    她們在崖頂上散步。母親來後的第三天風就停了,現在天氣晴暖,可以出門活動了。她們帶著小喬,給他穿了一件漁民的毛衣和皮外套。她們在一個高崗處停了下來,眺望著大衛、湯姆和那條狗放牧羊群。露西從母親的臉上看得出,她內心很關心他們但又顧慮重重。她決定替母親解圍,免得她難以啟齒。


    “他不愛我。”她說。


    母親很快地看了一眼小喬,確信他離得遠,聽不見。“我相信不至於那麽糟,親愛的。不同的男人表現愛的方式也不——”


    “媽,我們一直沒做真正的夫妻,從我們結婚那天起。”


    “可是……”她朝著小喬的方向點了下頭。


    “那是在婚前一星期。”


    “噢!噢!親愛的。”她吃了一驚,“是不是因為那次車禍?”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理由。不是生理上的原因。他隻是……不願意。”露西輕聲地抽泣起來,淚水順著她讓風吹成褐色的麵頰淌下。


    “你們談過這件事嗎?”


    “我試過。媽,我該怎麽辦?”


    “也許隨著時間——”


    “已經快四年啦!”


    一陣沉默。她們繼續往前,走過石南叢,來到無力的午後斜陽中。小喬追逐著海鷗。母親說:“有一陣子,我幾乎離開你父親。”


    這次輪到露西吃驚了:“什麽時候?”


    “珍出生後不久。你知道,那時候我們不怎麽富裕,你父親還在為你祖父幹活,而且生意又不景氣。三年之內,我三年之內懷了三胎,當時,擺在我麵前的,似乎是無窮無盡生小孩和過窮日子的生活,那種單調乏味,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紓解。我還發現,你父親常與他的一個老情人布蘭達·西蒙茲在幽會——後來她搬到貝辛斯托克去了,你從來不認識她。我突然問我自己,我是為了什麽而活?我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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