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太以前是個貪得無厭的變態,現在她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小心謹慎,尼克,一定要萬般小心。”我暗自提醒自己。


    蘭德一眼看到了我,便示意我過去跟他們一起。當著幾個報導獨家新聞的記者,他和我握了握手,瑪麗貝思卻還沒有改變立場:我仍然是那個瞞著她女兒劈腿的男人。她衝著我敷衍了事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過了身。


    蘭德向我靠了過來,近得能讓我聞到他嘴裏的綠薄荷口香糖味,“尼克,艾米回來讓我們鬆了一大口氣,我們也應該向你道個歉,深深地道個歉。對於你們的婚姻,我們會讓艾米自己做決定,但我想至少為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道個歉,你得明白……”


    “我明白,一切我都明白。”我說。


    蘭德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道歉,坦納和貝琪已經雙雙到了警局,身穿明快的休閑褲,搭配著寶石色調襯衫,戴著閃閃發光的金表和戒指,看上去活像是時尚雜誌的跨欄頁。坦納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道“讓我去瞧瞧情況如何”,接著瑪戈一溜煙沖了進來,劈頭問了一串話:“這事意味著什麽?”


    “德西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就這樣出現在了你家門口?”


    “這事意味著什麽?”


    “你還好嗎?”


    “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我們這裏的氣氛很詭異,不太像合家團聚,也不太像醫院的候診室,雖然可喜可賀,卻又焦慮萬分。與此同時,被艾略特家放進來的兩名記者一直在追著我不放,“艾米回來你感覺有多開心呢?”“你現在覺得有多棒?”“現在艾米回來了,尼克你有多麽欣慰?”


    “我感到極其欣慰,十分開心。”我給出了平淡無奇的回答,這時門開了,傑奎琳·科林斯走了進來,她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紅線,臉上的脂粉映出了淚痕。


    “她在哪裏?”她問我,“那個滿嘴謊話的小婊子,她在哪裏?她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她放聲痛哭起來,記者趕緊抓拍了幾張。


    “你的兒子被控綁架和強姦,對此你有什麽感受?”一位記者用硬邦邦的聲音問。


    “我有什麽感受?”她厲聲答道,“你不是認真的吧?真會有人回答這樣的問題嗎?那個沒心沒肺的下賤貨玩弄了我兒子一輩子……記得寫下這一句……她使喚他,欺騙他,最後還殺了他,現在他已經死了,她竟然還在利用他……”


    “科林斯女士,我們是艾米的父母,我為你經受了這樣的痛苦感到很遺憾。”瑪麗貝思接口說道,她伸手想碰傑奎琳的肩膀,但傑奎琳甩開了她的手。


    “但你並不為我死了兒子感到遺憾。”傑奎琳比瑪麗貝思整整高出一個頭,她瞪眼俯視著瑪麗貝思,“但你並不為我死了兒子感到遺憾。”她又重複道。


    “我為這一切……感到遺憾。”瑪麗貝思說道,這時蘭德站到了她的身旁,又比傑奎琳高出了一頭。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你們的女兒?”傑奎琳問,她又轉身麵對著那位年輕的警員,他正努力堅守自己的立場,“警方對艾米採取了什麽措施?她居然說是我兒子綁架了她,這簡直是滿嘴胡說八道——她在說謊。艾米殺了他,趁他睡熟的時候謀殺了他,但似乎沒有一個人認真對待這件事。”


    “警方正在萬分認真地處理這件事,夫人。”年輕的警員說。


    “能對我們說些什麽嗎,科林斯女士?”記者問道。


    “我剛剛說過了,‘艾米·艾略特·鄧恩謀殺了我的兒子’,那不是正當防衛,她謀殺了他。”


    “你有證據證明這一點嗎?”


    毋庸置疑,她沒有任何證據。


    記者的報導將會老老實實地記下我這個丈夫是多麽憔悴(“他那張形容枯槁的臉仿佛在講述著無數個擔驚受怕的長夜”),會記下艾略特夫婦是多麽欣慰(“父母親一邊相互依偎,一邊翹首期盼獨生女正式回到自己的身邊”),會評說警察是多麽無能(“這是一個戴了有色眼鏡的案件,案中到處是死胡同和陷阱,警察部門弄錯了嫌疑人,還非要一根筋地對著人家開火”),還會用短短的一句話打發掉傑奎琳·科林斯(“在與艾略特夫婦進行了一場尷尬的會麵後,一腔怨氣的傑奎琳·科林斯被請出了房間,她口口聲聲宣稱自己的兒子是無辜的”)。


    實際上,傑奎琳不僅被請出了這間屋,還被領到了另一個房間裏,警方要在那裏為她做筆錄,她也就沒法再摻和那個更加精彩的故事——凱旋的“小魔女艾米”。


    當艾米被送回我們身邊時,一切又都重來了一遍:又是照片,又是淚水,又是擁抱,又是歡笑,一切通通呈給了想瞧瞧這個場景、打聽這個故事的陌生人:“當時的情況怎麽樣?”“艾米,逃出綁匪魔爪回到丈夫身邊有什麽感覺?”“尼克,現在妻子回到了你的身邊,你自己也恢復了自由,感覺怎麽樣?”


    我基本上保持著沉默,因為我正尋思著自己的問題,那些我想了多年的問題,那些在我們的婚姻中一再出現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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