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高攀得起這本雜誌,我不得不比社裏其他任何人都努力得多。二十年啊,基本上用了二十年,我一直在辛辛苦苦地奮鬥,現在一切都要毀於一旦,而且除此之外,我壓根兒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活法,除非我想回家再靠著密西西比河過日子。”


    “要扮演‘哈克貝利·費恩’的話,你這年紀也許太老了。”


    “去你媽的,艾米。”


    說完他便向臥室走去。以前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粗口,但這句話卻從他嘴裏順順溜溜地冒了出來,讓我覺得他尋思過這句話,而且尋思過很多次(以前我還從來沒有冒出過這樣的念頭)。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丈夫會對我說出“去你媽的”,而且我們還發過誓絕不留下隔夜仇。要妥協,要溝通,絕不留下隔夜仇——所有新婚夫婦不都一遍又一遍地從人們那裏聽到這三條建議嗎?但從最近的情況看來,我似乎是我們之間唯一妥協的一個,我們的溝通沒有解決任何問題,而且尼克很會抱著隔夜仇入睡。他可以一下子截斷自己的情緒,好似關上一個水龍頭,此刻他就已經打起呼嚕來了。


    這時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垃圾桶旁,撿出了桶裏的信用卡收據,以便查一查尼克整夜的行蹤……盡管這確實不關我的事,盡管尼克知道後會大發雷霆。收據上顯示著兩個酒吧、兩個脫衣舞俱樂部,我的眼前幾乎可以浮現出他在這些地方和朋友們談起我的景象,因為他一定已經提起過自己是多麽容易脫身,於是也一定已經提起過我。我想像著他們一群人待在那家昂貴的脫衣舞俱樂部裏,那些奢華的俱樂部讓男人們相信他們仍然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女人命中注定要為他們做奴做仆。那些俱樂部裏的音響故意開得震耳欲聾,免得人們費神開口說話,一個女人跨坐在我丈夫的身上(他還發誓一切不過是鬧著玩呢),一頭長髮在後背上起伏,兩片嘴唇透著光澤,但我卻不應該為此覺得芒刺在背:這不過是兄弟們尋歡作樂而已,我應該一笑置之,當一個輸得起的人。


    我展開那張皺巴巴的便條紙,一眼看到了女孩的筆跡——“漢娜”,上麵還有一個電話號碼。我倒希望這個情節能夠翻版那些電影橋段,女孩們有些“甜心”或“斑比”之類蠢頭蠢腦的名字,簡直傻到足以讓人翻個白眼,但那張字條上的名字卻叫作漢娜,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大概和我差不多。尼克從來沒有背著我劈腿,他發過誓,但我也知道他出軌的機會數不勝數。我可以問問他關於漢娜的事情,而他會說“我壓根兒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給我她的電話號碼,但我不希望表現得很粗魯,於是就收下了”。他說的可能是事實,也可能不是。他說不定在瞞著我出軌,而他永遠不會開口承認,還會因為我沒有發覺異樣而越來越看輕我。他會看著坐在早餐桌對麵傻傻地吃著麥片的我,於是心下明白我是個傻瓜。誰會尊重一個傻瓜呢?


    我又流下了眼淚,手裏握著漢娜的字條。


    非要揪著一群哥們兒尋歡作樂的一晚不放,還把這個雪球越滾越大,想像成了一場會破壞婚姻的出軌,這種做法非常女孩子氣,對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感覺自己像個耍狠的潑婦,要不然就是個傻透頂的受氣包,可我自己也分不清是哪一種。我並不想生一肚子氣,甚至說不準該不該生氣。我尋思著去找一家酒店入住,讓他嚐嚐猜不透枕邊人的滋味。


    我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然後深吸一口氣,踏進了瀰漫著酒氣的臥室。當我鑽進被窩時,尼克轉身對著我,伸出雙臂將我摟進懷中,又把臉埋在我的脖子上,這時我們兩人一起開口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1]該雕塑坐落於紐約第六大道,為美國藝術家羅伯特·印第安納的名作。——譯者注


    [2]諾埃爾·科沃德(1899~1973): 英國演員、劇作家、作曲家。——譯者注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一日


    一盞盞閃光燈頻頻亮了起來,我趕緊收起了微笑,可惜為時已晚。我頓時感覺脖子上騰起了一股熱浪,鼻子上冒出了汗珠。“傻透了,尼克,傻透了。”我暗自心想。正當我漸漸打起精神時,新聞發布會卻已經收了場,再也來不及給大家留下別的印象了。


    我跟艾略特夫婦一起向會議室外走去,閃光燈又一次亮了起來,我趕緊低下了頭。快要走出門口時,吉爾平卻疾步走過來攔住了我,“有時間嗎,尼克?”


    我們轉身向裏麵的一間辦公室走去,他為我介紹了最新的情況:“我們檢查了你家所在小區的那所房子,就是有人闖入的那一所,看上去有人在那裏紮過營,因此我們已經派出了實驗室人員。我們還在你家小區的邊緣地帶發現了另一所有人非法住進去的房子。”


    “我的意思是,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我說,“那些傢夥到處安營紮寨,城裏到處是怒氣沖沖的失業人士。”


    直到一年以前,有家公司還是整個迦太基城的頂樑柱,那便是龐大的“河道商城”,它一度僱傭了四千名本地人,占到本地人口的五分之一。“河道商城”始建於1985年,為了吸引來自整個中西部的購物者。我還記得開幕式當天的一幕:在寬闊的柏油停車場上,我、瑪戈、媽媽和爸爸一起從人群邊緣觀看著慶典,因為我父親不管在哪裏都希望能夠迅速抽身離開。即使是棒球比賽,我們也會待在出口附近,在第八局的時候動身離開球場。可想而知,我和瑪戈簡直不停嘴地數落,還忍不住發脾氣,誰讓我們沒有看到終場呢。可是在“河道商城”開幕的那一天,站到遠處卻讓我們占據了地利,因為我們能夠把當時的場麵盡收眼底:不耐煩的人們把重心從一隻腳換到另一隻腳,市長站在一個紅、白、藍三色相間的講台上,一條條橫幅在我們的頭頂獵獵招展,上麵寫著一些大字如自豪、發展、繁榮、成功。隨後一扇扇門打開了,人們一股腦兒湧進了商場,那裏配備著空調,播放著音樂,有許多麵帶微笑的銷售人員,這些銷售人員還是我們的鄰居呢。那天父親居然讓我們進了商場,還排隊為我們買了幾杯橘子果汁,盛滿果汁的紙杯上沾滿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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