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在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閨房裏一一難得的私密之處,瓦萊莉會向她的中國僕人羅克西吐露心扉。


    “你倒是說說看嘛?”她會憤怒地發問。


    “什麽四(事)。”羅克西一邊梳理著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頭髮,一邊低聲問道。


    “這也太荒唐了。我愛上了一個野蠻人,簡直可惡!……”


    沃爾特·斯佩思先生使勁兒地按著喇叭,直到值班的門衛弗蘭克打開了大門。圍在街上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這更讓人不舒服。五名州騎警站在了他們的摩托車旁邊——就在桑蘇斯的門口——同樣陰沉著臉。人群中有一個怎麽看上去,都像是小店店主的小個子男人,正麵無表情地靠在一個自製標語牌的杆子上麵,那個標語上寫著“發發慈悲,放過小投資人!”


    所謂的“小投資人”,包括小店主、白領、藍領和小商人。沃爾特·斯佩思在心裏冷笑著,這些人當然不會給騎警老爺添什麽麻煩。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平民,而不是敢於鬧事的暴徒。同時,沃爾特·斯佩思也在暗自猜測,那五名騎警當中,到底有幾個人因為歐赫匹水電公司的倒閉,而遭受了經濟損失?


    車子開進來後,弗蘭克匆忙地關上了門,沃爾特·斯佩思感到有些心酸。現在這些人都認識他了,都知道了他的姓氏。沃爾特並不責怪他們惡狠狠的目光。如果他們推開騎警,推倒柵欄,沃爾特也不會有什麽怨言。他把六隻汽缸的單排座汽車,開到了稚爾丹先生家的房子前麵,在裏斯·雅爾丹家的車道上,停著十幾輛跑車——一如車主的風格,沃爾特·斯佩思不由得心生怨恨。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又在歌舞昇平了,即使外麵已經是炮火連天。


    沃爾特·斯佩思先生看到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容光煥發地,站在房子前麵的庭院裏,向一群小夥子和他們的女伴們,伸出了一隻手,同時用另一隻手分發熟食。沃爾特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是離奇:瓦萊莉·雅爾丹好像正從玫瑰叢中,摘下了意太利臘腸和肉腸。他也沒有聽說過棕櫚樹的樹幹上,會長出紅腸三明治和小瓶的雞尾酒。隨後他明白了,那些飲料和食物,都是被人刻意裝點在花草樹木之中的。


    “哦,是沃爾特來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神氣勁兒,瞬間消退了,她歪著下巴說,“沃爾特·斯佩思,如果你敢提什麽挨餓的礦工,哪怕一個宇,我都會尖叫!”


    “看啊!……”一個年輕女孩兒傻笑著說,“阿摩司1又來了。”


    1阿摩司,《聖經·舊約》中的先知之一。


    “他不是那個喜歡揮舞著胳膊,大放厥詞的預言家嘛?”


    “再見,瓦爾!……”湯米說,“一會兒見!……”


    “嘿,瓦爾!……”沃爾特·斯佩思對瓦萊莉·雅爾丹小姐說,“我想跟你談一談。”


    “好啊。”瓦萊莉·雅爾丹小姐親切地笑著,離開了她的夥伴。


    等他們走過一叢棕櫚樹之後,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笑容不見了。


    “沃爾特,你可不許掃我的興致!……”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激動地說,“這是我們的最新構想,帕維找到了苔絲、諾拉和旺達……”她注意到沃爾特的臉色,停下了準備說的話,轉而問道,“沃爾特,你怎麽了?”


    沃爾特·斯佩思懶散地躺倒在草地上,踢了一下最近的一棵棕櫚樹。


    “麻煩大了,我的女尼祿1。”


    1尼祿:古羅馬的暴君。


    “告訴我怎麽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激動地問。


    “大壩的堤防垮了,變成了一片汪洋。昨晚河流漫過了堤壩,完全亂套了。整個俄亥俄峽穀和一部分密西西比峽穀都被淹沒了。好了,歐赫匹水電站可以安息了。”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突然打了一個寒戰。為什麽半個大陸之外的水災,要跑到她的花園裏來,攪亂她的聚會和她的興致?這似乎不怎麽公平。她靠在一顆棕櫚樹上。


    “有多糟糕?”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怯生生地問道。


    “水電站全毀了。”


    “先是股票暴跌,現在——噢,可憐的爸爸。”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摘下了軟軟的遮陽帽,開始用拳頭捶打帽子。沃爾特·斯佩思斜眼看著她。這件事對小姑娘是一個打擊,不過,這未必是件壞事。她那些可恥的胡鬧……


    “這是你爸爸的過錯!……”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喊了起來,把帽子扔在了沃爾特·斯佩思先生的身上。


    “可不是嗎?”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咬著嘴唇。


    “抱歉,親愛的。我知道你多麽痛恨,他所代表的那種人。”她坐了下來,把頭枕在了沃爾特·斯佩思的胸口上,“哦,沃爾特,我們該怎麽辦?”


    “嘿,你把我的領帶弄濕了!……”沃爾特·斯佩思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捲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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