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頂端的一根木頭柱子上,釘著一根生了鏽的鐵釘。維多利亞如果想跟達金聯繫,需要把那條粉紅色手絹剪下一塊,係在上麵。她非常苦惱地思忖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必要取得聯繫。她隻不過馬馬虎虎地做著一種報酬很低的工作。隻是偶爾才能見到愛德華,因為賴斯波恩博士總是接二連三地派他到遠處去。目前,他剛剛從波斯回來。在他外出期間,維多利亞跟達金會了一次麵。這次會麵,時間既短,內容又不怎麽令人滿意。達金曾經指示她去蒂歐旅館一次,詢問一下旅館侍者,她是否把一件毛衣忘在那裏了。對方回答說,沒有拾到她的毛衣。這時,馬柯斯走了出來,立即匆匆忙忙地陪她來到河岸上喝上一杯。同時,達金蹣蹣跚跚地走了進來,馬柯斯便招呼他過來一塊兒喝一杯。緊接著,正在達金嚼著檸檬汁的時候,有人把馬柯斯叫走了。隻剩下他們二人麵對麵地坐在一張油漆過的小桌旁邊。


    維多利亞憂心忡仲地承認,一點兒進展也沒有。而達金卻十分寬厚地為她打消顧慮。


    “親愛的孩子,情況是這樣:你連要尋找什麽都不知道,而且,連是否有什麽東西需要尋找都不知道。大體說來,你對橄欖枝協會有什麽成熟的看法?”


    “實在令人迷惑不解,”維多利亞慢條斯理地說。


    “迷惑不解,是的,是這樣。你看,它是不是冒牌的?”


    “我不知道,”維多利亞慢騰騰地說,“涉及到文化這個問題,人們就根本不去多想了。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


    “你是說,如果是個慈善事業,或者是個財政企業,人們便會仔細考慮,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而每當涉及到文化這個方麵,就沒人會那麽過多考慮了,是這個意思吧?你說得一點兒不錯。我絲毫也不懷疑,你能在那兒找到真正的熱心人。但是,這個組織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呢?”


    “我覺得,那裏邊有很多共產黨的活動,”維多利亞疑惑不定地說,“愛德華也有這種感覺——他要我看卡爾·馬克思的書,然後等著瞧,看看會有什麽反應。”


    達金點了點頭。


    “很有意思。到目前為止,有什麽反應嗎?”


    “沒有,還沒有什麽反應。”


    “賴斯波恩這個人怎麽樣?他是不是個冒牌的人物呢?”


    “說實在的,我覺得他——”維多利亞的話音聽起來顯得疑惑不定。


    “你知道,這個人我倒是挺擔心的,”達金說,“因為他是個大人物。如果真有共產黨策劃什麽陰謀——學生和年輕的革命分子沒有多少機會能接觸到總統。警察採取一些行動,便能防止他們從街上扔炸彈。但是,賴斯波恩可不一樣。他的地位很高,一向大力從事公共慈善事業,固而享有盛名。他有可能跟去參觀的顯要人物直接接觸,他也很可能會進行這種接觸。我很想掌握這個人的情況。”


    “是這樣,”維多利亞自言自語地說,“一切都圍繞著賴斯波恩。”幾個星期以前跟愛德華在倫敦初次見麵時,他就含含糊糊地說,這裏的事情有些“可疑”,根源就在他的上司。而且,維多利亞突然得出結論,一定是發生過什麽事兒,或是誰說過什麽話,引起了愛德華的疑慮不安。因為,維多利亞相信,人的頭腦就是這樣工作的。一個人,如果產生了模模糊糊的懷疑或是不信任感,那絕不僅僅是預感——事實上,那總是由於某種原困引起的。如果現在能讓愛德華好好回憶回憶,把引起他懷疑的事情回想起來,那就好了。若是他們兩人一起回憶,一起商量,便可能使愛德華想起引起他懷疑的事情或者事件。維多利亞想道,她自己也得這樣用心回憶回憶,當她走到蒂歐旅館的陽台上,看到魯波特·克羅夫頓。李爵士正在陽光下坐著的時候,使她感到吃驚的究竟是什麽事情。當然,她本來以為,魯波特爵士那時應該呆在大使館裏,而不是住在蒂歐旅館裏。不過,這種想法不會使她產生那麽強烈的反應,認為他出現在蒂歐旅館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她要把那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從頭至尾,一遍一遍地回憶回憶,還得催促愛德華,把他以前跟賴斯波恩博士接觸的情況照樣回憶回憶。下次跟他單獨會麵時,一定要叮囑他。可是,要單獨和他會麵,並不那麽容易。就從目前來說吧,他到波斯去了一段時間,現在剛剛回來。在橄攬枝協會裏,進行個別交談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口號(“對你懷著故意的人的耳朵正豎著聽你講話”)好象已經寫得滿牆皆是。在她賃居的那所亞美尼亞人住宅裏,情況也是如此,私下交談絕對沒有可能。說實在的,維多利亞想道,盡管能見到愛德華,可是,就這一點來說,如果本來就呆在倫敦,沒有到巴格達來,也跟這沒有什麽區別!


    不過,這種說法並不那麽正確。這一點,不久就得到了證實。


    愛德華拿著一些手稿來找她,說道:


    “維多利亞,賴斯波恩博士希望你能馬上把這些材料打出來。特別要注意第二頁,那一頁上有些很難認的阿拉伯名字。”


    維多利亞嘆了一口氣,拿起一張紙來夾到打字機上,象往常一樣,匆匆忙忙地打了起來。賴斯波恩博士的筆跡不難辨認,維多利亞慶幸自己這次沒出那麽多錯兒。她把已打完的第一頁稿紙放在一邊,開始打第二頁。這時,她立刻意識到,愛德華要她特別注意第二頁的用意所在。原來,第二頁的頂端上用曲別針別著一張很小的便條,上麵是愛德華的筆跡:


    明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到外邊散散步,沿著底格裏斯河到麥萊克·阿裏王官那邊走走。


    第二夭是星則五,星期五是他們的休息日。維多利亞此時的情緒象溫度計裏的水銀柱一樣,直線上升。她打算穿上那件碧綠顏色的套頭毛衣,還想洗洗頭髮。她住的那所房子裏,人們交往的禮節過於繁褥,因而她很少有機會自己洗頭髮。“可是,又的確需要洗了,”她不由自主地說出聲來。


    “你說什麽?”凱薩琳帶著懷疑的神情抬起頭來問道。她的桌子就在旁邊,這時,她正在整理一堆通知單和信封。


    維多利亞一邊很快把愛德華的便條撕成碎片,一邊輕聲地說:


    “我的頭髮該洗洗了。這兒的理髮店大多數都髒得嚇人。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洗洗才好。”


    “是的,不但很髒,而且價錢很貴。不過,我認識一個女孩子,洗頭髮的技術很高,而且毛巾也很幹淨。我可以帶你去。”


    “太感謝你了,凱薩琳,”維多利亞說。


    “咱們明天去吧,明天是假日。”


    “我明天不想去,”維多利亞說。


    “為什麽不明天去呢?”


    凱薩琳那十分懷疑的眼光直直地盯著她。維多利亞覺得,她對凱薩琳感到厭煩乃至厭惡的那種心情開始變得強烈起來。


    “我倒是願意出去散散步——呼吸點兒新鮮空氣。這兒象關禁閉似的,悶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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