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原在以上四名女性中,特別在意最後一名。隻有她是處於自虐的目的而開始偷盜的,她想要的不是偷竊本身,而是其所帶來的懲罰。


    中原想起了那名叫jingkou的女性,單單隻有她和第四名女性比較相像。第二名和第三名在年齡上不匹配,第一名女子則在整體感覺上不一樣。


    中原繼續看文章,作者小夜子在引用了和專家的談話後,寫下了這麽一段話:


    “她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是因為經濟上的困難才這樣的。經過專家們的調查發現,患有偷竊癖的女性中的七成都同時患有進食障礙,也就是說,偷竊癖應該是一種精神疾病。所以,她們需要的是必要的治療,而不是懲罰。隻要聽聽她們的聲音,就會明白懲罰是無力的。如果在治療過程中再次偷竊,就很可能因為被送進監獄而停止治療。最後的結果,就是出獄之後的她們會繼續偷盜。這根本就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惡性循環。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實際上並不隻體現在偷竊癖這一件事上。讓犯了罪的人在一定時間內服役,想要通過這樣的手段來防止犯罪根本就是一種空想,或者說更是接近一種幻想。也許國家就是想這樣來推開應該擔負的責任,這樣的刑罰體係應該盡早改變。我通過這次採訪以後,有了這樣很強烈的感覺。”


    看完文章以後,中原合上了雜誌,視線飄向遠方。


    真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內容非常有說服力。可以想像,在結論部分對現行的刑罰體係的種種不滿,說不定就是小夜子自己長年累月的想法。把偷竊犯送進監獄很沒道理,同樣的,把殺了人的人送進監獄就,想讓他們重新做人的這種方針也是很沒道理的。這應該就是小夜子想表達的吧。


    就在中原考慮這些的時候,放在內袋的手機開始震動了,看了看來點提示,是濱岡裏江。


    “你好,我是中原。”


    “啊,道正啊,我是我濱岡。你這麽忙還打來電話真是不好意思,現在講話方便嗎?”


    “可以的,是關於小夜子的事嗎?”


    “是的,為了審判,需要準備很多很多東西啊。”


    “審判?要媽媽您來準備嗎?”


    這不應該是檢察院的工作嗎?這麽問著,她回答說現在的情況稍稍有些變化。


    “關於這個,有些事情也必須要告訴道正你,能不能見見麵啊?”


    “我知道了,我會拜訪的。”


    中原立即回應,也是因為他自己也想知道一些事情。雖然上次佐山說:“等告一段落之後會再次來拜訪您”,可是現在都沒有聯繫過中原。


    裏江說在新宿的一家酒店的休息室見麵。中原到了那裏,看見裏江穿著一件深藏青色的衣服,和一名男性在一起。那個男子大概四十五歲左右,所以應該和中原是同一年代的人。他帶著眼鏡,怎麽看怎麽都像是銀行的人。看到中原走進,他們二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裏江分別介紹了兩人。這個男子叫做山部,以律師。在殺人事件被害者遺族會裏一起參加過活動。


    中原在沙發裏落座的時候,向附近的服務生點了咖啡。對麵兩人已經點了飲料了。


    “真是不好意思,你很忙的吧。”裏江不無抱歉地說。


    “不會,我自己也有些在意。那今天是為了什麽事情?”中原看了看對麵兩人的臉問。


    山部徐徐開了口。


    “失禮地問一句,中原先生您是否知道被害者參加製度呢?”


    “被害者參加……啊,我知道那個。被害者或者遺族可以參加審判了對吧。我們的審判結束之後不久就得到了正式的承認了吧。”


    被害人或者遺族可以像檢察官一樣作出求刑陳述,也可以直接質問被告人。如果能早點知道有這樣的法律的話,就可以向蛭川提出好多問題了,現在想來也真是後悔。


    知道的話那話說起來就快了,山部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這次的事件,濱岡小夜子的雙親想要稱為被害者參加人。”原來如此,中原看著裏江這樣想。這位曾經是自己嶽母的人也對上了中原的眼睛,像是已經做好覺悟的樣子,猛地點了點頭。


    中原的咖啡端上來了,他啜了一口黑咖啡。


    “關於這個被害者參加的事情,最開始先是檢察官勸我加入的。”裏江說,“但那個時候我沒答應。”


    “為什麽呢?”


    “因為這審判什麽的……不單單是出席審判,還要進行證人詢問和被告人質問,這麽困難的事情自己應該做不來的。但是山部先生聯繫了我,說無論如何都想要讓我加入被害者參加製度……”


    “我覺得這也是濱岡小夜子的遺誌。”山部強有力地說。


    “遺誌……指的是什麽?”


    “讓審判稱為被害人或者遺族的事情。本來,審判隻是法官、律師和辯護人的事情,沒有空閑讓被害人或者遺族來發聲。殺了幾個人、怎麽殺的、是不是有計劃的,這些表麵的事情不都是早都定下來了嗎?但是因為這起犯罪,是不是有人感受到了何種程度的悲傷和辛苦卻幾乎沒有被考量過,這樣的痛苦應該對您來說是最清楚的吧。”


    “這個,確實是您說的那樣。”中原點點頭。


    山部伸手拿起咖啡杯。


    “這次濱岡小姐被殺的案件,您覺得最後會怎麽量刑?您之前也和小夜子研究過相關的問題吧,有什麽看法嗎?”


    “量刑嗎?”中原低頭盯著杯子裏的液體,開始重複從佐山那裏聽來的話:“就我說聽到的事情來看,是純粹為了錢而犯下的罪行吧。為了奪取錢財而用刀具威脅小夜子,小夜子在逃跑的時候,犯人從後麵刺中了她……我是聽到了這樣的說法。”


    山部既不否定也不肯定,“所以呢?”他開始催促地問。


    “如果是搶劫殺人,那不是死刑就是無期徒刑了吧,他有沒有過前科?”


    “沒有。”


    “第二天就去自首了呢。我沒有見過這樣的犯人,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有沒有反省的態度?”


    “根據檢察官的信息,犯人從一開始就一直對被害人說著謝罪的話。這樣的話會被認為是發自真心的懺悔吧。”


    “那些,隻是嘴上說說罷了。”裏江在旁邊說,“至於自首,恐怕是因為這樣或許能減輕量刑吧。他根本沒有反省的意思。”


    “還有,不知道這應不應該算是從被告人本人那裏來的。”山部說。“從對方辯護律師那裏遞給了我們一封謝罪的信。”


    中原稍稍有些疑惑。


    “信嗎?如果不是從被告人本人那裏來的,那是誰寄過來的呢?”


    “從他女婿那裏來的。被告人還有一個女兒,她的先生寫的信。”


    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了。如果是自己的女兒寫的信,那還可以理解,女婿寫信又算是怎麽回事兒呢?


    “信上說,這次的事件他們也有責任。”山部繼續說,“本來是應該好好照顧嶽父的,但是因為沒有那麽做,最後使得貧窮的嶽父一時犯了糊塗,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所以導致這樣結局的他們也有責任。如果可能的話還想親自登門道歉。嗯,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內容了。”


    對於中原來說,這簡直就是意想不到的展開。他倒是從佐山那裏聽到過,說犯人還有一個女兒,女婿是醫生。隻是他自己也沒有太在意。


    中原問裏江:“要見那個人嗎?”


    “才不要見啊。”裏江一臉不愉快地皺了皺眉頭。“接收那種人的道歉,沒有什麽意義的。”


    “他們的存在,會影響審判嗎?”中原問山部。


    “作為情狀證人出庭,請求酌情量刑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他們可以保證一直會幫助被告人知道他能重新做人,以此來請求法庭減輕量刑。”


    是這樣啊,中原抱起了胳膊。


    “這就不會是死刑了啊,檢察官那邊也認同他有反省的意思,這樣的話,無期徒刑就比較妥當了吧。”


    山部喝了口咖啡,放下了杯子。


    “我也有同感。現在沒有新的事實出現,檢察官方麵估計也就停留在現今階段了。至於辯護人那邊,可能會要求二十五年左右的有期徒刑,但是被告人準備了兇器,所以犯罪的計劃性不低。可能就像是您所說的,最後可能會判無期徒刑吧。也就是說,這是一場結果已經明了了的審判。”


    “這麽說,這一切就沒什麽意義了啊。”


    “並不是這樣,而且正好相反,這有很大的意義。這不單單是為了量刑而舉行的審判,是為了痛斥被告人罪行深重的審判。這是一場戰鬥,要讓被告人知道自己放下了多麽深重的罪孽。如果沒有達成這個目的,那遺族就不會真正地被解救。我對小夜子的父母也說了這樣的話,必須要讓二老加入被害者參加製度。”


    中原很明白山部說的話。當時愛美被殺的時候,他就沒能向著被告人把心中的痛苦全部發泄出來。中原點點頭,看向裏江。


    “好像會很辛苦啊,要加油啊。”


    “不管怎樣,我們努力的。困難的事情,我們就全部委託給山部律師了。”


    “請交給我吧。”山部點了點頭。


    犯罪被害人要參加刑事審判的話,可以將實物全部委託給律師。中原也聽過這樣的事情。


    “事情我已經理解了,以後我也會一直關注這場審判。那麽,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山部坐正身體,重新麵對中原。


    “中原先生,您能做我們的證人嗎?”


    “我嗎?可是這次的案件我什麽都知道啊。”


    “但是除了您之外應該沒有人能更了解濱岡小夜子小姐了。因為有了之前痛苦的遭遇,她才會為了犯罪被害人還不停奔走,這樣的人今天卻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就是為了讓犯人知道他罪孽深重,也讓審判員知道這起案件是多麽不近人情。您就去法庭,讓大家知道小夜子到底是一名怎樣的女性,您隻要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講出來就好了。”


    聽著山部的話,中原卻在想著完全相反的事情。自己真的比誰都了解小夜子嗎?說不定是這樣吧。兩人確實一同經歷了悲傷和痛苦。但結果到了最後自己還不是不了解她嗎?也不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兩人才分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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