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口飲下藥劑以外,理查德沒考慮很長遠的事情。她隻知道她希望今晚如何結束,但過程的某些細節她還不是很清楚,另外她還知道她希望到明天早上就能交到個女朋友,這樣她就可以向科迪炫耀了。隻要能達到這些目的,其他事情對理查德來說都無關緊要。


    有那麽美好的幾個小時,似乎她們今晚就要在此度過了。飯後,她和艾米打了幾輪激光槍,艾米不像科迪和她打電遊時一樣對她的操作方式抱怨個沒完,但她們沒喝酒——艾米貌似知道個更好的地點。“你會愛上它的,”她一邊這樣說,一邊領著理查德離開亞曆山大的主路,鑽進了一條小巷。理查德越走越緊張——不是說亞曆山大的小馬經常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危險。其實這座城市幾乎都沒有犯罪。但要是她真趕在這個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出了什麽問題,那就隻能說是造化弄人了。


    “別跟個小孩子似的!”看到她在目的地前躊躇不前,艾米嘲笑道。她們麵前的這座穀倉就位於鎮子邊緣,外表看來已經荒廢許久。這附近沒有小馬居住,所以不會有誰聽到從中傳出的喧嘩聲,也不會看到從房屋各處破洞中射出的炫目光芒。“這可不查年齡,而且這裏的酒保我也認識。”


    “我還以為隻有商業街周末才營業呢,”理查德弱弱地說。“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她們繞到穀倉後,這裏感覺不到內部的喧囂,但確實有扇小門。走這扇門可比強闖破敗的大門感覺正常多了。


    “因為這是不合群的家夥們聚集的場所,”艾米垂著腦袋答道。“比如非小馬種族居民,或者……和大家取向不同的家夥。”她從一側輕輕蹭了蹭理查德,動作溫柔又深情。之前她對艾米這類動作的感覺可沒有如此強烈。“你原先恐怕不會喜歡這個地方,不過你現在也是個怪人了,所以這裏也歡迎你。”她一把推開大門。


    屋裏看著可一點不像一個破舊的穀倉,當初建這個地方的家夥肯定為此費了不少力氣。這裏燈火輝煌,嶄新的地板映著光彩,各處都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長時間沒洗澡的雄駒的麝香味,各種物質燃燒所產生的煙霧籠罩著整棟建築,震耳欲聾的音樂讓理查德渾身震顫。那種事件前的迷幻鼓點她絕對不會自己主動欣賞,但在這樣一個光影閃爍、人潮湧動的場所,也許這種音樂還不算太差。


    艾米說的沒錯:有很多不是小馬的物種就在此狂舞,其中有褪去了偽裝的幻形靈,也有獅鷲。就是這裏的小馬也比普通小馬古怪,比如艾米這樣心思敏銳又理智、還有著不一樣的性取向的小馬。我可不是其中一員。在這個魔法之下我還是一隻雄駒。我可一點都不怪。


    她們擠到高大的吧台前。看到吧台後忙碌的身影,理查德震驚得張大了嘴——正是今天早些時候給她賣藥的那隻小馬。不過亞曆克斯現在隻紮了半邊辮子,另外半邊鬃毛誇張地根根豎直——天知道用的是什麽喪心病狂的發膠。她的服飾也和這裏的所有小馬一樣誇張,衣服由雜亂而又絢麗的各色布料拚接而成,身體各處還破著幾個大洞。


    艾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那你可就沒這麽漂亮了,而且也會變傻?牛都很傻。”


    “算是吧。”理查德繼續說道。“總之,我真的沒考慮過當它……結束時,我該怎麽辦。”她坐起身,低頭看向自己。她依然為她看到的景象而一陣反胃——但反應似乎不像昨晚那樣強烈了。那畢竟是來自另一個人的恐懼,並不真的屬於她。看來毒玩笑不會中途變卦,這算是件好事。


    艾米縮回沙發上,靠在她身旁休息。昨晚鑽進她懷裏時,理查德還有點醉醺醺的,其實感觸並不深……但她現在意識到被其他人摟在懷中有多麽美妙了。艾米比她高大,也比她強壯,也許與她共處一夜並不夠。“我有個建議。”


    對變形的恐懼立刻如一根尖釘般釘入她的胸膛,但艾米已經拴住了她的全身。


    “如果我一直這樣……”理查德慢慢開口。“大家就會知道的。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個怪胎!要麽就是我瘋了……”


    艾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為了愛情,人們都會做出瘋狂的事情來的。”


    “那你能不能這樣呢?”她鑽出艾米的懷抱站起身,開始在沙發前焦躁地來回踱步——那杯咖啡貌似比平常還強勁。“陰天可不管你幹些什麽。你現在其實都不住在家裏了,她肯定不在乎你變沒變成個……”她僵在原地,聲音越來越小,低頭盯著自己的蹄子。“噢。”


    艾米笑著望向她:“是啊,那對我們可沒什麽好處,對吧?除非你突然對雄駒感興趣了。如果它……有用,我也會這樣做,但我可不能保證毒玩笑一定會產生我們想要的效果。”


    她連忙搖頭,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我隻是……不知道那會是種什麽感覺,就像我媽那樣的。”


    艾米又輕聲笑道:“別問我。我也問過亞曆克斯同樣的問題,而她卻說她解釋不清。我覺得她們這些家夥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在自欺欺人,具體是在自欺,還是在欺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她聽著像是在開玩笑,但聲音中卻飽含苦澀。


    “但要是我真打算一直這樣……父親大概隻會覺得我瘋了,但我媽……她會殺了我,會親蹄把我撕成碎片,再把我的眼珠子挖出來……之類之類的。”


    “她不會的,”她反駁道。“莫裏亞本性沒那麽壞。她隻是……經曆了比大多數小馬都更痛苦的過去。再說了……毒玩笑對你都起效了不是嗎?那直接給她也弄點不就好了!她的丈夫也許會有點憤慨,但說不定他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怒火興許都出不了學校。”


    “她試過了,”理查德說。“沒用。而且就算她不會殺了我吧……她也很可能會把我趕出家門。”


    “那你可以搬到我這裏來啊!”艾米指了指她們所處的這間公寓,提議道。“我是說,我知道這地方不大,但這裏的租金也不多啊,我們負責維護這一層的其他空房間就能把租金掙來。要是你能來幫我,幹這些活就隻需要一半的時間了!你如此擅長魔法,說不定用時還會更短些呢。”


    理查德紅著臉扭過頭去:“也許我真會……這樣如何:我們假裝這隻是一場意外,但……不向他們尋求解藥。說不定這辦法有用。”


    “好啊!”艾米驚喜若狂。她隨後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可憐的科迪,他的心恐怕都要碎了。”


    “那是你朋友圈裏的問題,”理查德竊笑道。她可是相當期待把昨晚的故事告訴科迪,絕對會慢條斯理、眉飛色舞、一五一十地講述每一個細節。這一次,可是我贏了。


    “別這麽說。”艾米用半邊翅膀猛推了她一把。“別又變回原來的那個理查德了,你可得對他友善些。”


    “嗯……”她抬起頭佯裝思索。“好吧,好吧,我會對他好些的。不過作為交換,你得和我一起去衝個澡。”


    這次陷入長考的換成了艾米。她隨後聳聳肩:“為什麽不——”理查德就趁機吻上了她的唇。她大概已經意識到之後要幹些什麽了。


    * * *


    和平時一樣,她們在科迪從電廠下班後與他共進午餐。科迪是他們中唯一有“正式”職業的小馬,這就意味著他們的活動費用通常都是他來付——好吧,平時他隻負責給艾米買飯,但這次他在他們平時常吃的奶昔和漢堡之外還帶來了一大盒幹草條,一次性解決了他們三個的吃飯問題。


    理查德剛睡醒的時候並不餓,但她現在可是餓壞了,於是她毫不客氣地把餐盤飄到嘴邊,低下頭,像自己真的變成了一頭牛一樣大嚼特嚼起來。


    “看來你們兩個晚上玩得挺累啊,”科迪獨自坐在桌對麵說道。“艾米,你把她怎麽了?”


    “你恐怕不想知道,”艾米的表情紋絲未變。


    雖然尷尬立刻如洪水般向她湧來,看到科迪的表情,她還是感覺這幾乎值回了票價。她有時候是挺粗枝大葉的,但她不是喬,她知道艾米在暗示些什麽。


    但難道我期待的還是別的什麽事情嗎?我根本不用為此尷尬啊。


    “好吧,呃……”他大口吸了一口奶昔。“挺好的,對你們兩個都是。我想這大概就是說你們……”他兩隻前蹄碰了碰。“是一對了?”


    “沒錯。”理查德塞了一嘴食物,沒辦法趕在艾米之前回答。“是這樣,我和查德是……在一起了。她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我覺得她應該也是?”


    “是。”她終於嚼完了,在椅子上坐直身體。“我也是初戀。”


    “亞曆山大她絕逼不可能相信這種事,”漫長的沉默過後,他終於開口。“在所有人當中……我尤其不相信會是你,理查德。別理解錯了,我也為你們兩個感到高興,但……”


    “提都別提。”理查德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不知道我還打算像這樣保持多久,但艾米說服了我——我是應該嚐試一段時間。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可不希望你做出哪怕一點和過去不一樣的舉動。”


    “你確定?”科迪抬起眉頭,伸出一隻蹄子。“那你還欠我三塊錢午餐錢。”


    “這個除外,”她指正道。“我大度地允許你像一名紳士一樣為我買單。但除此以外,你不要和以前有什麽差別。”


    科迪翻了個白眼,而艾米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理查德聞聲扭過頭來注視著她。她們四目相對的一刻,時間仿佛靜止。她企圖用邏輯解釋這種感覺——但雖然似乎心有靈犀,但她們之間確實沒藏著什麽心靈感應魔法。


    “那好吧,我還給你拿來了這個。”科迪轉過身去,把鼻尖探進鞍包取出一小遝紙擺到桌子上。它大概有二十頁,打印在事件之前生產的紙上,紙張已經泛黃。“是我從我媽媽那裏弄來的。這是她早期的日記,這部分說的就是……呃……說的就是你正經曆的事情。她覺得它也許會對你有所幫助。”


    “噢,謝了。”雖然理查德其實根本不想拆開它看,她還是把它飄了過來。飄到一半,她就僵住了,把這一遝紙懸在空中:“等等,你告訴亞曆克斯了?”


    艾米又用翅膀猛推了她一下:“小傻瓜,我們昨晚已經見過她了。她當然知道啊。”


    科迪站起身,語氣有些古怪——其中蘊藏的情緒理查德在他身上從沒見過。她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但無論科迪內心怎麽想,至少他很明顯是打算離開了:“你不用擔心我的母親,理查德。你該擔心的是你的。”


    他離開了。


    理查德和艾米隨後氣氛尷尬地默默用餐,不過吃飯的基本上是理查德。艾米貌似沒什麽胃口。


    “他說的對,”長久之後,艾米率先開口。“你回家之後……你對此有什麽準備嗎?”


    “沒有。”她先是搖搖頭,隨後笑道。“不用擔心,我想通了:我不回家就好了。科迪可以幫我把筆記本電腦拿來……其他東西我都不怎麽在乎,然後我就會像你說的那樣和你住在一起。你這裏有我所需要的一切……我還可以繼續上學,幫你收拾屋子……”


    “真的?”艾米的表情簡直就像聖誕節提前到來了一樣。“你真打算這麽幹?”


    “那當然。”


    隨後,一切順理成章。理查德讓科迪把她的一些物件拿了過來——不隻有那台筆記本電腦,但也沒比那多多少。艾米的廉價公寓就位於大學對麵的街道處,所以她用不著走太遠就能去上學。確實,這個公寓不像她父母的豪宅那樣設備齊全,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浴室,但這在她看來絕對不是個缺點。


    除了她們一起做的某事以外,與艾米同居的生活和過去住在家裏沒什麽不同。艾米和莫裏亞都對人類的各種事情非常癡迷,經常對此喋喋不休。她們兩個最大的區別是艾米並不希望自己成為其中一員,而是隻喜歡通過閱讀來了解他們。


    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區別。


    理查德隨後與艾米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三天。然後,莫裏亞發現了真相。


    她並沒有直接闖進艾米的公寓——要是這樣,事情倒還簡單了。說不定這樣她就能逃脫,說不定這樣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但查德當時並不在公寓,而是在商店裏替艾米購買晚餐的原材料(雖然她現在是一隻雌駒,但這並不意味著查德對她的伴侶就沒有各方麵要求了)。此時鎮子裏幾乎所有小馬都聽說了她的事情。她並沒有改變生活習慣,還坐在學校的同一個座位上、和同一群小馬相處,所以這隻是時間問題。


    莫裏亞把她堵在了商店深處的冰櫃區裏,這裏除了她們以外再沒有一隻小馬——商店關門前幾分鍾很少會有誰來購物。理查德本來也打算放學後就立刻趕來的,但她當時太累了,腦子裏也在想著別的事情,所以她沒來得及。


    燈光驟然熄滅——好吧,隻是這片區域的燈光熄滅了——莫裏亞沿著唯一可以用來逃脫的小路慢慢走來,她的斷角在假角的遮掩下光芒大作。


    “晚上好啊,理查德。”她的語氣冰冷徹骨。“我們得談談。”


    “叫查德就好,”她一邊後退躲避她逐漸逼來的母親,一邊小聲說道。“我……艾米建議我平時隻叫查德就好。”


    “有趣,”她說。“很有趣。”她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怒火,冰冷的神情查德前所未見,但除此之外她麵無表情。“你真覺得我會允許你做這種事情嗎?”


    “我沒……”她開始辯解。“我沒打算幹什麽。我隻是想和她試著過幾周……”


    “是啊,沒錯。”她開口道。“兒子,你被控製了。小馬魔法都是些騙人的把戲,而你也不是第一個被毒玩笑愚弄的家夥了:原先有個女人變成了一條鯊魚……然後她逃跑了,在我們治療她之前就逃進了海裏。就大家所知,她現在還在那,作為一隻怪物繼續生活下去,就和你一樣。”


    查德的屁股已經貼到了冰冷的冰櫃上。店主去哪了?難道倉儲(stockroom)沒發現燈滅了嗎?查德本想大聲呼喊求助,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莫裏亞非常強大,就和她的丈夫一樣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獨角獸。就算沒有假角,她對魔法的了解也足以讓她鎮壓一片街區。幾隻傻乎乎的陸馬怎麽可能阻止得了她?


    莫裏亞從鞍包裏飄出一個瓶子。查德立刻認出了它:正是她買來讓她恢複正常的解藥,當時她還打算隻像這樣過上一晚呢。她用魔法拔下瓶塞。“兒子,我這是在救你。”她說。“那些馬型怪物對我做的混賬事無藥可救。隻有喬瑟夫知道該怎麽做,而他絕不會教我。但你?我還能救下你。”她越走越近。


    查德奮力想把瓶子推開,但她的魔力在她麵前根本不堪一擊。莫裏亞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它驅散了。


    “我不喝!”她大聲抗議,激烈反抗。這麽大的聲音肯定有誰能聽見,必須能聽見!“你逼不了我!”


    “這種解藥有個很有趣的特點。”自莫裏亞走進商店以來,她的臉上首次出現了真正的表情:微笑——查德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恐怖的表情。“我用不著逼你喝。”她把瓶子往旁邊一個貨架上猛力一撞,力道大得整個瓶口都撞碎了。她隨後把剩餘部分甩了過來,直接把它潑到了查德身上。


    她被棕色的黏漿浸透全身,立刻察覺到一種她不認識的魔力開始生效。


    “我也怪不得你,”莫裏亞最後說。“你至少還多想了一步,給自己買了這東西。”她把空瓶子在地上摔個粉碎。“所以你當時很顯然並不打算犯下什麽不可挽回的錯誤。我還是個少年時也抽過煙,所以我也不會因你以身試法而責備你,總之等它的影響徹底消退之後你就會感謝我了。另外,考慮到你的這些朋友居然會讓你對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來,恐怕你該考慮考慮交些真正的朋友了。”一陣閃光後,她消失了。


    查德立刻起身飛奔,衝出商店大門,用最快速度跳進湖裏。也許隻要她能把它洗掉……但她沒來得及。一小時後,魔法就被徹底逆轉。我也不可能再靠這種藥水了……我不再因此恐懼,它不會再有效了。


    理查德獨自一人在湖麵上起起伏伏,痛聲哭泣,一直哭到天色最終徹底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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