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他擺擺手,頃刻間,站滿人的院子裏又恢複了以往的荒蕪。村醫也收拾好藥箱,跟著離開。這次季子主動將人送到門口,目送所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才返回屋裏。滿崽側臥在板床上,麵朝著土牆,一聲不吭。早在自己搭過去的手被甩開時,季子就知道“炸毛咬人的小狸奴”生氣了,但不得不說,得虧“小狸奴”機靈,同周承平交涉,爭取了片刻時辰,使得他順利從外麵趕回來,將這一出戲完完整整地唱完,打消了那群人的懷疑,不然,被發現屋裏少了人,他們倆今夜都得交代在這兒。“滿崽,對不起....”季子故作乖巧地老實認錯,爭取寬大處理。“錯哪兒了?”滿崽問出這句話的刹那,忽而想起自家阿兄也這般跟雲胡道歉,他愣怔一瞬,耳梢漫起來一抹紅。季子還沒意識到,自顧自地做起了檢討,“我不該不知會你一聲就私自行動,也不該讓你幫你我這麽危險的事情,更不該...”他頓了頓聲,試探著說道:“更不該惹你生氣。”“我、我才沒生氣呢!咱們充其量就是朋友罷了,我哪有立場生你的氣,你莫要亂說!”滿崽受不了此時老夫老妻的曖昧氣氛,慌亂地挑起旁的話茬,“你此番出門,可是打探到什麽?”一說起這事,季子正了正神情,他刻意壓低聲音,“我發現村中一處屋舍裏堆著數十個木箱,箱子裏放著弓箭和戰戟。”滿崽大驚失色,“你確定看清楚了?”季子種種頷首,“我估摸著,除去最中間那座高深的屋子,周圍的屋舍裏應該都是兵器。”“這、這、”滿崽咋舌,他是覺得雜耍班子那些人佩戴的腰牌看起來奇怪,但沒想到背後竟然還能牽扯出這麽多東西,一個深山裏的村子藏著無數兵器,可不是什麽好預兆!等不及細想,他一把攥住季子的胳膊,“明日、明日咱們一早就下山回城。”季子眉心微不可察地閃動了幾下,被攥住的位置,剛好是“小狸奴”情急之下咬破的地方,雖算不得很疼,但也令人無法忽視,他哽了哽,唇角微揚,“行,我聽你的。”將將消散的那曖昧勁兒迅速匯集起來,滿崽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既然咱倆都想到一處去,今夜就先歇下吧,養精蓄銳,明日怕是要走好些路呢。”話了,他“咣當”一聲躺回到床板上,被硌得肩背生疼,都沒再發出丁點動靜。季子見狀,也識趣地席地而躺。這一覺睡得不很安穩,差不多天亮時,二人便相繼醒了過來。季子剛拉開門閂,打算去院子裏透透氣,就被李大牛連同幾個漢子堵在了門口“哎呦,小子,我們村長發話了,說山裏剛下過雨,林子瘴氣濃重,你帶著弟弟下山委實太危險了,適逢有宋大夫在,等你弟弟腿上的傷好了,再下山也不遲。”聽完這名正言順的理由後,他啞然失笑,自己和滿崽這是被軟禁了。第268章 “不勞村長費心, 我還是帶阿淮下山吧。”季子溫溫和和地婉拒道。他一晚上起夜數回,給滿崽更換額前洇濕的碎巾,天快亮時, 才盼著“小狸奴”徹底退了燒, 這會兒提出要下山, 一來是打算往城中遞消息, 二來, 他信不過那個來路不明的村醫, 想帶滿崽回家,找大夫再給瞧瞧受傷的腿。“你這隻會讀書的死腦筋懂什麽?”李大牛斜睨著他,眸中滿是譏嘲,“瘴氣這玩意,是會死人的!你現在走, 能不能下山都成問題,你如此寶貝你那弟弟, 舍得讓他陪你一道兒送死?”被一語中的地戳到軟肋, 季子眸色變冷。等不及他駁斥回去, 李大牛繼續道:“我們村長發善心, 留你們在村裏住幾日養傷,總歸是不缺你吃不缺你穿,還有宋大夫給你心肝兒弟弟治病,你急什麽?”他急什麽?深山村子裏藏著這麽大的秘密, 他急著往外送信!急著把滿崽帶出火坑!季子壓下心頭的煩躁,故作為難道:“小弟自然知道村長和大哥,您二位都是菩薩心腸的好人, 但小弟實在等不得了,昨日偷偷從書院跑出來時, 不曾跟夫子告假,若是被夫子知道了,書院怕是要開除我呢!”“那書還能念出花來?”李大牛哂笑,想起方才周承平交代下來的差事兒,他捂嘴輕咳兩聲,“我這給帶了換洗的衣物和吃食,昨個兒到現在,你們兄弟倆滴水未進,恐是餓壞了吧?”說著,他讓開一步,任身後的漢子擠開門,將手上拎的東西提步往屋裏送。滿崽方才便醒了,聽著動靜,順勢往季子身後一躲。昨日黑燈瞎火,加之倆人都灰頭土臉,身上沾染了黑泥,今早打水洗幹淨後,眾人瞧見一清水芙蓉的秀氣小哥兒,一個個被勾得心裏直癢癢。擱這兒鳥不拉屎的村子裏呆久了,誰還不惦記著“葷腥?”季子又何嚐看不出這些人那點登不得台麵的齷齪心思?他將滿崽藏得嚴嚴實實,冷著聲下逐客令。“東西放這,勞煩諸位請回吧!”“嘖..”眾人縱然瞧不上這白麵書生的文弱模樣,但礙於有周承平的命令在,也斷不會為了一小哥兒同他起衝突,李大牛一招呼便結伴匆匆離去。滿崽側耳聽著屋外清靜下來,仍是謹慎地壓低聲音道:“昨日還趕咱下山,今個兒就不放人了,要說村裏沒鬼,恐怕鬼都不信。”季子原是不爽這群人看滿崽的貪婪眼神,心裏正怒著呢,冷不丁聽到這話,他笑了笑,“這是擔心咱壞事呢,要擱眼皮子底下看著。”周承平的確是這麽打算的,哪怕昨夜自己親眼所見二人清白得不得了,他亦是不敢掉以輕心。小院斜對麵的矮坡上,他背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盯著李大牛等人從屋中相繼撤出。身後侍從湊上前來,順著他的眸光望到小院,撇撇嘴揶揄道,“將軍,您待這倆小子未免也太上心了些....”“蠢貨!沒看出來老子是叫人盯著他們?”周承平頭都沒回,罵人倒是沒落下,“昨晚深更半夜,興師動眾地鬧了一出,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察覺到點什麽,今早若放他們下山,不知會給主上惹來啥麻煩,到時候官兵得了信兒摸過來,如何跟主上交代?你有這命,能跟著主上出生入死,吃香的喝辣的?”“將軍英明,將軍有此雄韜武略,”必能得主上賞識提拔,從此平步青雲!”侍從被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忘訕訕地恭維奉承了兩句,換來周承平一巴掌扇到腦袋上,“別給老子說這些沒用的!把人給我看緊了,隻要這倆小子安安穩穩地不生事,待過了這兩日,一把火燒盡,這事兒便算了了。”一朝事成,整個村子都得抹去痕跡,這兩個莫名出現的外鄉人,自然也逃不過,侍從心裏閃過一絲惋惜,但很快就被即將為之到來的榮華富貴所取代。他重重地應聲,“屬下這就去安排,命人將小院圍起來,保準不負將軍期望!”“你瞧什麽呢?”季子將李大牛送來的吃食一一打開,不出意料地見著幾樣醬菜,想來他們被軟禁於此,也不會得到多好的照顧。“尚不知這吃食有沒有問題,你敢吃?”滿崽將窗戶上的布簾子放下,悻悻然地說道。“不吃就得餓肚子,這五髒廟裏空空如也,到時哪有力氣跑路?”季子笑,夾了兩塊豆腐放在碗中,推到他麵前,“多少吃點,你這還病著呢。”“想什麽好事兒呢,這院外盯著咱的人,比盤裏的豆子都多呢...”滿崽撥了下盤子,語氣聽上去極為鬱悶。他倒是真的餓了,想想季子說的話也有道理,幹脆坐下開始啃菜窩窩。這菜窩窩也就隻有小時候才吃過,自打阿兄不傻了,家裏的日子越過越好,已很少在飯桌上出現這種糙食,遂硬著頭皮啃了小半個,就直呼自己吃不下了。季子拿過他丟在鬥櫃上的菜窩窩,三口兩口地咽下肚,起身給他倒了盞的涼白開,“咱們已經消失一天一夜了,阿兄肯定急壞了,再等等,說不定後麵會有轉機。”這話堪堪隻能起到短暫寬慰的作用,滿崽心裏也清楚,他望著窗外漸漸爬上來的日頭,悶悶地歎了口氣,“不曉得阿兄有沒有找到咱們留下的記號。”謝見君一夜未眠,他坐在書房裏支著腦袋琢磨了半宿,也沒想到這倆小子究竟跑哪兒去了,直至天亮時,府裏人來報,說是在南巷的矮牆上發現了一個疑似小公子留下的記號。季宴禮聞訊而來,將複刻了記號的紙拿在手裏,上看下看,正過來翻過去地瞧了許久,一巴掌拍在書案上,“除了那倆兔崽子,誰能猜得出這鬼畫符是何種寓意!”“怕是兩位小公子發現了什麽,來不及通風報信,索性就...就...”送消息回來的李盛源在旁幫著找補了兩句,意料之外,謝見君冷笑一聲,“可真有本事。”憋了一肚子的火沒處發作,他如今說話也陰陽起來。季宴禮側目瞧了瞧他黑得如同鍋底似的臉色,一陣心驚膽戰,“見君,此事若如你所猜測的那般,咱們便不能大張旗鼓地尋人了。”謝見君曉得自個兒話中的意思,原本他打算在辰時前找不到兩小隻,就去京兆府報官,請京兆府尹派衙役幫著找找,但現在看來,越是鬧得人盡皆知,這倆孩子就越是危險,最好將失蹤的消息先行壓下去,而後私底下偷偷默默地找。季府和謝府這麽多家丁,還能找不出一點蹤跡?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去求師文宣!“夫君,青哥兒和沅禮來了。”雲胡急匆匆地進門,“昨日他府上有夥計看到滿崽和子了。”說話間,兩人前後腳都跟了進來,夥計走在最後。這等要緊的時候,沒人會揪著那些莫須有的禮節說事。謝見君和季宴禮雙雙迎上前去,“當真見到倆孩子了?”“哎,這誰不認識狀元郎呢?!”夥計行禮被攔後,大剌剌地說道,被青哥兒怒等了一眼後,便收起自己吊兒郎當的散漫模樣,正了正神色,繼續道:“昨日小的奉命去縣裏收租,回來時正瞧著倆公子哥兒結伴出城去了,小的見二人麵相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認出是狀元郎和謝小公子。”“不過...”他頓了頓聲,“小的看他們鬼鬼祟祟的,行事甚是謹慎警惕,好似在跟蹤什麽人?”“你仔細想想,他們是跟著誰出城的?”謝見君耐不住,著急問起。“好像、好像、”夥計支支吾吾半天,“好像是跟著一個雜耍班子!”說起這個,他禁不住抱怨,“哎呦,那雜耍班子用的刀都是開過刃的,還把小的衣袖給劃了個口子呢,昨個兒小的穿的可是婆娘剛做的新衣裳....”“明日去府上領兩匹布,回頭讓你婆娘再做兩身。”青哥兒是個好掌櫃,當即就將夥計安撫住,完事他看向屋中皆是一臉凝重的眾人,“如今看來,倆孩子怕是發現了雜耍班子什麽端倪。”季宴禮將那鬼畫符拿起來又仔細地打量了兩眼,透過日光瞧上去,這一筆一劃確實跟夥計說的雜耍班子有幾分關聯,隻是...他一巴掌再度拍在書案上,書案輕晃動了兩下,發出鈍刀鋸木頭的“哧哧”聲。“季子這個混球,竟帶著滿崽幹這危險的勾當!”謝見君捏了捏他的肩頭,“子未必這般輕慮淺謀,多半是勸不住滿崽,怕他遇險才跟著一起去的。”這做阿兄的人,還是了解自家弟弟那毛毛躁躁的魯莽性子。“快別說這個了。”雲胡出聲打斷,“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人再說,既是知道二人出城了,咱們就得派人去城外尋!”他這話說的在理,青哥兒立時附和,揪著宋沅禮趕緊回府上安排。方才還人滿為患的屋裏片刻便空了大半兒。謝見君被留在了府裏,方才他已經讓喬嘉年去跟戶部尚書方大人告假,這會兒不用擔心朝中之事。幹坐了小半個時辰,沒等來找到人的好消息,反而將公主府傳話的嬤嬤等來了。嬤嬤規規矩矩地行禮後,便說小世子剛得了個新鮮玩意兒,想邀請大福過去瞧瞧。滿崽失蹤的事情,謝見君尚且瞞著倆孩子,剛剛還擔心等會兒孩子們問起來,該如何應對,現下聽了嬤嬤的話,他二話不說就應準了,吩咐明文陪著大福走一趟。聽說嘉柔公主白日要去宮中赴貴妃娘娘的宴,不在公主府上,雲胡不方便跟著同去。*這邊季子和滿崽吃完早飯沒多久就有人登門前來收碗筷,明麵上說得了村長的授意,要將他二人照顧熨帖,實則不過是想要隨時監視著罷了。“不知昨日的那位宋大夫所居何處?舍弟的腿傷需要換藥,可否引小弟前去宋大夫家中拿些傷藥。”季子張手攔住漢子的去路,語氣誠懇地發問道。左右他們現在被軟禁在此處,哪兒也去不得,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再打探打探村子裏的情況。那漢子蹙著眉頭掃了他一眼,顯然對他的說辭存疑,滿崽適時哎呦了兩聲,扯住他的衣角,輕搖了搖,“大哥,您行行好吧,我這腿傷實在疼得厲害。”誰能拒絕得了這般嬌俏小哥兒的央求?漢子促狹地笑了笑,轉頭對上季子他又沉下臉道, “行了行了,跟我來吧,麻煩死了!”季子忍著惡心道了聲謝,隨漢子出門時,囑咐滿崽鎖好門。出門打探,是他們倆剛才吃飯時候商量好的,故而季子前腳一走,滿崽拉上門栓,還把鬥櫃搬過來,堵住門口。忙完這些,他重新躺回到木板床上,望著床對麵的一扇小窗戶怔怔出神。算著時辰,應是兩刻鍾過去了,還不見季子回來,他便有些著急,聽著“”馬蹄聲由遠而近,他忙不迭爬起身,將窗紙捅開一個小洞。透過黃豆大小的洞,滿崽瞄見有人騎馬進村了。那人穿著打扮不似普通百姓,看起來好像達官貴人家的親隨,腰間晃動的令牌正是雜耍班子的眾人的腰牌。“尋常百姓可不會騎馬騎得這麽溜……這是什麽人?”他一麵嘀咕著,一麵湊近,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在牆壁上,即便沾了黃土稻草也顧不得撣走。然那人縱馬跑得極快,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兒。滿崽趕忙推開小窗,小心翼翼地避開看守的漢子,朝馬蹄聲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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