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沒搭腔,須臾問道昨日俘虜的匪徒怎麽辦。七皇子想了想,一臉正色地鄭重其事道:“此事交由謝卿代孤處置,望謝卿早些查明刺殺真相,好問清朝中是誰如此大膽,居然背著父皇同蠻夷勾結,妄圖加害孤!”領了差事兒,謝見君隔了三日才去到城外軍營。薩爾其滿被捆著關了兩天,每日隻給清水,一點饅頭渣滓都吃不到,餓得眼冒金星胃抽抽,謝見君提著食籃進來時,他目露凶光,看向食籃的目光猶如餓急了眼的狼,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好久不見。”謝見君走到他麵前,盤腿坐下,將罩在食籃上的絹帛扯下來,濃鬱的肉香味瞬間溢滿整間營帳。薩爾其滿不由得咽口水,即便是極力壓製自己的意誌力,也難以將目光從葷肉上挪開。“我來這兒,是為了告訴你,狄曆部落沒了。”“什麽意思?什麽叫沒了?你們幹了什麽?!”薩爾其滿如夢初醒,厲聲質問道。“您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謝見君笑了笑,“隻許你們刺殺我朝睿王殿下,不興旁人報複?再者言,將爾等滅亡之人,是你們的西戎王,與我朝何幹?”“這不可能!西戎王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我們是他的屬臣!他若行此事,如何服眾?!”薩爾其滿默念著跌坐回原處,他不相信自己聽來的消息,隻當謝見君是為了套取他的情報,而蒙騙於他。“譴責西戎王對你們趕盡殺絕,你怎麽不提你們幹了什麽?這會兒關心自己部落,不覺得太可笑了?你們縱容夷草膏在部落裏盛行時,可曾想過這東西對人傷害極深,會致人喪命嗎?”謝見君一連□□問,成功地激怒了薩爾其滿。“你懂什麽?”薩爾其滿雙目通紅,儼然已經喪失理智,“你們熹和泱泱大國,富有四海,哪知我們狄曆部落有多艱難,王上並非縱容,隻是需要這筆錢抵作軍費,供養軍士,有朝一日可以擺脫西戎的控製!他們吸食夷草膏,也是為了部落的將來,即便為此喪命又何妨?古來征戰者,哪裏有不喪命的!他們泉下有知,也會理解的!”謝見君被他這番謬論氣笑,“那你可明白一個道理,‘君以此興,必以此亡’?”“命都沒了,誰還在乎這些東西!你不懂!你不懂!”他如喪考妣地叫嚷著,那聲音淒厲,又帶著些許的心酸與無奈。謝見君哽了哽,決定岔開話題,問起那日他所言,說熹和出爾反爾是為何意。“你想知道?”薩爾其滿冷笑,似是覺得自己拿捏住了一個把柄,他又重新端坐起來,“除非你讓我活著。”“也不是不可,但我能得到什麽?”謝見君正兒八經地同他做起了買賣,“告訴我那人是誰,以及他讓你們幹甚,我可以酌情考慮向睿王殿下求情。”“但如果我守口如瓶,他也能讓我活下來,說不定還會幫我報仇。”薩爾其滿忽而大笑起來,他自以為戲弄了謝見君,等著看他惱羞成怒。哪知謝見君隻是撣了撣衣裳上的灰塵,便起身收拾好食盒,“既然如此,咱們拭目以待,看那人容不容你被押解回上京,帶到崇文帝麵前。”說著,他無視薩爾其滿氣急敗壞的模樣,掀開帳簾,徑直走了出去。“從今日起,把營帳外的守衛全部都撤走,每日隻給帳中之人送一餐,回上京之前,隻要餓不死就行。”他故意揚聲吩咐守衛,為的就是讓薩爾其滿也聽見,意料之中鐵鏈重重地砸在地上。在薩爾其滿怒吼聲中,謝見君提著早已放涼的食盒揚長而去。*眨眼三日後,他照常給雲胡寫家書,侍從來報,說薩爾其滿要見他。“謝大人,晌午時分,主帥從營帳外經過,聽見帳中有打鬥的聲音,他擔心帳中那人有恙,趕緊入賬內,這才發現有一熹和士兵打扮的漢子,假借送飯為由,刺殺薩爾其滿,幸虧主帥發現及時,那漢子見事情敗露,當場自戕而亡。”程琰接他去城外軍營的路上,將此事告知與他。“薩爾其滿如何?”謝見君問。“受了點輕傷,程將軍命軍醫前去給他包紮,現在已無礙,隻是....”程琰頓了頓,“隻是他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個人悶坐著一語不發,半個時辰後才說要見您。”謝見君聽了個大概,心道自己賭對了。他那日在帳中呆了片刻,定然會讓有心人察覺到異常,急於下手封口。他之所以當眾說要撤走守衛,也是給藏在暗處的人動手的機會。然其實他早就跟常知衍通過氣,明著將看守的士兵撤走,實際派心腹把營帳嚴密保護起來,如此,怎可能讓奸人得逞?再見到薩爾其滿,這人衣衫襤褸,血跡斑斑,一副頹然之勢,再無先前半點的意氣風發。“聽說你要見我?”謝見君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薩爾其滿微抬了下眼皮,被匕首劃破的傷口如油煎火燎,疼得他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好在那匕首上沒有淬毒,否則他這會兒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首了。“是你安排人刺殺我,對嗎?”他滿臉的怨恨神色,連聲音都浸著恨意。“不是。”謝見君言簡意賅地否認。“我不信!定然是你為了從我這得到情報,故意演了一出戲,想讓我就此依附於你們!”薩爾其滿惡狠狠道,他拳頭握得死死的,哪怕是掙開了傷口也全然不在意。謝見君唇角半勾,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薩爾其滿心裏驟然咯噔一瞬,下一刻,透著些許冷意的聲音響起,“我為何要向你證明,前來刺殺你,迫不及待想要取你性命之人,並非是我安排的?”第263章 薩爾其滿沒料到處心積慮地質問, 居然能得來這麽一句話,他迷茫片刻,聽著謝見君繼續不緊不慢道:“此事信不信, 全然在你, 你大可再賭一把試試, 但並非每回都有人恰好從帳門外經過, 發善心順手進來救你。”他本以為勝券在握, 可以借手裏攥著的把柄, 替自己博一條生路,不成想謝見君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帳外的守衛說撤走就撤走,隻吊著他那口氣,保他能活到熹和的皇帝麵前。但、但若是這麽輕易地亮出底牌...他有些猶豫, 擔心熹和的官員卸磨殺驢,得到想要的東西後便弄死他, 以絕後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謝見君篤定地開口, “你在權衡自己該相信哪一邊, 對嗎?”一語被猜中心思, 薩爾其滿彼時已經不感到驚訝了,如今他為魚肉,旁人為刀俎,無論選擇誰, 都是任人揉捏的份。“我還是那句話,今日刺殺並非是我安排的戲碼,信不信由你, 你若肯吐露出背後指使你的人,我可以酌情給你求情, 留條命作為狄曆部落的遺孤,如果你執意不肯說,也無妨,總歸這一路回上京,山長水遠,變數多得很。”謝見君言畢,感覺似是耗盡了僅有的耐心,來回踱了兩步後便要撂帳簾。“等等,你說話、你說話可否算數?你當真能保我活著?”薩爾其滿出聲留人,他預感繼續僵持下去,自己也不會再占據上風,與其單槍匹馬地應付一路上時不時的刺殺,不如合作,最終的結果再差勁,也就是賠上一條爛命。“那要看你有沒有誠心,我才能考慮酌情到什麽程度。”謝見君重新坐了回來,單手支著下頜,示意他接著往下說。薩爾其滿警惕地四下望了一周,身子微微前傾,附在他耳邊,低聲耳語起來。片刻,謝見君神色凝重地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如何?”等在外的常知衍湊上前來問道:“可說了些什麽?動靜這般小,我一句都沒聽到。”謝見君朝他使了個眼色,“不知好歹的東西,都已經到這步田地,居然還死咬著一個字也不肯透露,罷了,既是如此,便放他自生自滅。”常知衍會意,當即叫來自己的親信,吩咐他們看好帳中的人,不許任何人接近。送謝見君回城中驛館時,他的手裏被塞了張紙條,打開來看,是謝見君吩咐他避開眾人耳目,去找點東西。往後的日子裏,看似風平浪靜的使團卻莫名地暗流湧動起來,年輕的睿王殿下以刺殺受驚為由,命守軍將驛館圍了個水泄不通,看似是為了保護諸位官員的安危,實則是軟禁。從薩爾其滿那裏得來的情報太過於震驚,為避免走漏風聲,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將所有人嚴防死守。期間守軍們抓獲了一名趁夜私自翻越驛館,往外送信的灶房小廝,從他身上翻找出來的書信中清晰地記載了從使團落腳在黃楊縣到如今發生的種種,但小廝是個忠心的,常知衍還沒來得及撬開他的嘴,便被他尋著時機自戕了。後睿王下旨,自今日起,凡發現使團中有異動者,無需上報奏明,即刻原地誅殺,以儆效尤。此等緊張微妙的局勢一直維持到與西戎簽訂互市條約。有了上回被刺殺的前車之鑒,西戎王這次謹慎得很,簽訂條約的地點設立在了兩國交界處,且重兵把守,再沒給任何人奇襲的機會。互市東起黃楊縣,西抵樺南鎮,綿延數十裏,逢五向兩朝商人開放。使團離開黃楊縣前,正趕上互市開市,謝見君特地前去轉了一圈。西戎牧民們驅趕著成群的牛羊過來邊境,與攜帶布匹、糧食等物的熹和商人們交易,想要購置茶葉和鐵器的牧民,則帶上駿馬,前往茶馬司置換。關口處帳包鱗次櫛比,一片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太平景象。來黃楊縣一個來月,謝見君終於從黃楊縣百姓的臉上見了踏踏實實的笑意。無論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能支撐多久,至少此時,這座經受近百年戰亂折磨的小鎮,總算有了蓬勃的生氣。*五月過半,使團啟程回上京。來時,是常知衍親自帶兵迎接,歸時,是常知衍親自帶兵護送。走出黃楊縣,越過分界的石碑,謝見君回眸看著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在自己的視線中愈行愈遠,禁不住有些唏噓。“不打仗,還有互市可以買賣東西,百姓們定然能安居樂業。”常知衍瞧出他眸底的複雜情緒,縱馬到他跟前笑道。“是啊,隻要他們過上好日子,便不枉吾等跋山涉水走這一趟。”謝見君感歎,餘光中瞥見押送薩爾其滿的馬車,他道:“小常將軍,那些被俘獲的狄曆部落的人最後如何處置?”薩爾其滿需要進京麵見崇文帝,但當時一起前來行刺睿王的那些匪徒,則留在了軍營裏。“他們呐....”聽謝見君問起這個,常知衍眉梢微挑,“刺殺親王此等重罪能留一條命,屬實已經便宜他們了,但無罪釋放斷然不可能,況且,即便是放了,他們也未必有活路,不如充作勞工,這互市一開,邊境線的守衛愈發森嚴,正好留這些個力氣大的壯漢整備邊防工事。”“如此也好。”謝見君頷首。狄曆部落已經沒了,難保那生性殘暴的西戎不會對這些人趕盡殺絕,被收編在冊,起碼不會過得太辛苦。“出來這麽久,想你家夫人了?”倆人討論的話題太沉重,常知衍不動聲色地岔開,“我聽聞互市那日,你可置辦了不少東西哩。”“隻是瞧著新奇,回頭給雲胡和孩子們添個新鮮罷了。”提起家裏人,謝見君緊繃的神色逐漸溫柔下來,他懷中還揣著一對鑲銀鈴的鐲子,是按照雲胡手腕的圍度,找當地有名的銀匠師傅給打的,一想到小夫郎戴著這對鐲子,銀鈴隨手腕的晃動叮叮當當作響,他這心裏便癢癢的,隻巴不得腳程快些,好快點回到上京。“我給大福也準備了手信呢...”常知衍掏出一副不知從哪兒得來的袖箭,擺弄給謝見君看,那袖箭長約八寸,頂部覆著一對蝴蝶片,發動時扣動蝴蝶片,觸發機括,便可以將箭射出,又輕便又精巧,“給大福防身用的小玩意兒,不錯吧?”謝見君睨了他一眼,“我兒子還不滿七歲。”言外之意是大福用不上這東西,揣著還怪危險。“那又如何?我七歲便能縱馬騎射,八歲時已經百步穿楊,九歲耍長槍,跟我爹都可以過幾招....”常知衍不以為意,“要我說,你就把大福讓給我,我瞧著這小子稀罕得緊,哎哎...謝大人!”他話還未說完,謝見君雙腿一夾馬腹,一騎絕塵而去,嗆了他滿嘴的土灰。常知衍往地上吐了幾口渣滓,笑罵道:“這人咋開不起玩笑呢!”“雲胡!雲胡!”滿崽興衝衝地鑽進臥房,“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雲胡拿繡帕給他洇了洇額前的汗珠,“大熱天的,去哪裏玩了,跑得這麽急?”“剛從季子府上回來!”滿崽“咕咚咕咚”灌下兩盞涼茶,抹了把嘴,“後日殿試放榜,也不知此番能不能中進士,他便讓我許諾,說自己若是進了前三甲,打馬遊街時,邀我去茶肆二樓給他丟香囊和絹花,還說隻接我一人的。”回憶起季子那書呆子纏著他,非得要他立誓的正經模樣,滿崽嘴角勾起一抹不曾察覺的笑意。“是嘛....”雲胡故意拖長尾音,那聲調聽著促狹極了。滿崽鬧了個大紅臉,猛地想起自己是帶著任務來的,忙不迭將話茬子扯了回來,“你還沒說是要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好消息是什麽?”雲胡順著他的話接道。“宴禮阿兄托我給你帶話,他前些天接了阿兄的來信,說使團已經啟程回上京了!”“壞消息呢?”雲胡壓下心頭即將噴薄而出的欣喜,接著問。“壞消息就是,還得再等兩個月。”滿崽抿了抿嘴,有些難為情。他曉得雲胡一直私下裏偷偷算著日子盼阿兄回來,現下知道又有兩個月的腳程,想來怕是要難過了。“總歸是往回走了,兩個月就兩個月,這麽久都等了,還差最後幾天?”雲胡輕笑,欣喜與失落交織在一起,攪得他心頭陣陣發酸。知道給季宴禮寫信報歸程,怎麽就不興給他也遞一封呢?難為他整日提心吊膽,都是做夫君的人了,還這般粗心,早知、早知就不給這人縫荷包了。他將縫了半截子的荷包丟回笸籮裏,不由分說地拽起滿崽,“走,聽說薈萃樓的大師傅剛學了幾手新菜樣,帶上大福和祈安,再叫著昌多,今日請你們去吃大餐!”滿崽還在琢磨如何安慰雲胡呢,就被懵懵懂懂地扯出來府,瞧著他這位嫂嫂不咋像傷心的模樣,他也隨之寬了心思,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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