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散學的鍾聲一響,孩子們穿著統一的青衿,背著各式小書袋陸陸續續地從書院中出來。謝見君隻站了一盞茶功夫,便等到了自家小學童。“哥..哥..”祈安個頭不大,眼力倒是極好的,大福剛冒了個頭,他便在阿爹懷中撲騰起來,還單字單字地往外蹦,引來了一眾學子的矚目。“快看,我就說了!我阿爹一定會來的,我阿爹是世上最好的阿爹,他答應我的事兒從不會食言!”大福一臉得意地同身邊剛結交的小夥伴炫耀道。謝見君聽見動靜,拿起祈安藕節般的白胖胳膊,朝著幾人方向揮了揮手,意料之中,大福馬不停蹄地小跑過來,許是跑得有些急,他額前噙滿了亮盈盈的汗珠,臨到了跟前,手往衣衫上用力地蹭了兩下,“阿爹,我想抱祈安。”“小心些。”謝見君將咿咿呀呀向大福張開手的小崽子,輕手輕腳地托給他,“大福,阿爹給你帶的零嘴,要給小夥伴分一些嗎?”大福回眸望了一眼,幾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正拘謹地搓著手站在身後,不敢湊上前來,他微微頷首,“阿爹,他們是我的朋友,可以分。”得了應許,謝見君從油紙包中挑了幾塊剛炸出來的香津津的魚酢,挨個給他們分了分,孩子們學著大福的模樣,沾滿汗的掌心在衣裳上蹭幹淨才敢伸手接過來,還不忘有禮數地道聲謝謝,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他們都是貧寒人家的孩子,一年帶頭沾不了幾回肉沫性子,有好吃的東西,自然是帶回去同家裏人一道兒嚐嚐。謝見君瞧著日頭落了,便招呼大福上車。回去路上,頭一日上學的小學童很是興奮,拉著阿爹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一天下來在書院裏識了什麽字念了什麽書,似是半點不知道累一般,偏謝見君心裏揣著事兒,難免聽著聽著就出了神。“阿爹!阿爹!”久等不來回應,大福扯扯他的衣袖,稚嫩的眉眼間飛上一抹擔憂。謝見君驟然回神,趕忙道歉道,“對不起呀,大福,是阿爹走神了。”“沒關係,定然是阿爹來回奔波太累了。”大福體貼道,他學著雲胡的樣子,踮起腳尖揉了揉謝見君微擰的眉頭,“阿爹若是累了,之後大福可以自己上學,阿爹散班後隻管回家中歇息便是。”謝見君被安撫得眼窩子一熱,抬袖捏捏小崽子的臉頰,“這般善解人意的乖寶,是誰家的孩子?”大福笑得眉眼彎彎,嘴角扯出兩抹小梨渦,“是阿爹和爹爹的乖寶!”*晚些,聽聞謝見君胃口不好,沒怎麽用晚飯,將將從甘盈齋回來的雲胡,端了一盤洗好的青棗扣響書房的門。“來了。”屋內有人應了一聲,須臾,麵前的兩扇門由內打開。雲胡被迎麵而來的酒氣嗆得後退一步,他掩了掩鼻息,“好嘛,說什麽胃口不好,原來是躲在這兒偷喝酒。”謝見君醉眸微醺,“就這麽一回,還被你逮住了。”“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兒。”雲胡睨了他一眼,先一步跨進門,將青棗擱放在案桌上後,便將酒盞悉數都收了起來,還打開了窗戶通風換氣,“你本不是酗酒之人,今個兒把酒帶進書房,可是遇著什麽不高興的事兒了?”“這都被你瞧出來了,我們家小雲掌櫃還真聰明。”謝見君像是一隻粘人的狗子,從身後抱住雲胡,沉甸甸的腦袋抵在他的頸窩裏,“晌午那會兒,聖上傳詔,命我九月初十之前回上京任戶部侍郎。”“升官啦?!”雲胡訝然,但見自家夫君看上去並不像有多高興的模樣,他將人拽到身前,強行按到椅子上,“你不想回去?還是在顧慮旁的?比如我?比如先生?”被猜中了心思,謝見君悶悶地笑出聲,他遲疑到這會兒,的確是在合計如何安置家中之人,且不說祈安胎弱多病,經不起千裏之行,許褚雖一直在書院教書,但今年明顯身子骨不比往年,這般折騰兩個月,老人家一路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倘若將他們留在甘州,這邊又沒有可托付之人,他隻身回上京,照樣擔心得不得了。“我知你肯定又在瞎尋思了,若是拿不下主意,不妨去問問先生自個兒的意願,反正我、我不想和你分開,大福和祈安也不想和阿爹分開。”說這話時,雲胡眸中霧蒙蒙的,連聲音裏都浸著濃濃的鼻音。謝見君的心一下子軟了,“我怎麽、怎麽舍得丟下你們。”“不瞞你說,我去年懷祈安那會兒,就已經在培養甘盈齋的接班人了,如今周娘子自己就能挑大旗,王喜更是曹溪甘州兩邊生意都兼顧著,這邊交給他們倆,沒什麽問題.....至於昌多,昌多若是想留在甘州,甘盈齋自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品性什麽咱們都一清二楚,交給他,我很放心,但他若是想回上京,大不了我在上京開一家甘盈齋分齋,糖水罐頭的生意在哪兒都一樣做,興許上京賺的更多呢。”雲胡輕揉著他的後頸,溫聲溫氣地寬慰著。雖說是寬慰,但這些事兒,他早就在準備了,故而得知謝見君要回上京任職,他也沒表現得多麽驚慌失措,隻想著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愁悶了一下午的心結被雲胡的三言兩語解開,謝見君壓在心頭的這口濁氣緩緩地消散,臉色也難得見了幾分輕鬆。“你啊,就是喜歡自個兒給自個人徒添煩惱,想得太多,就會變成桎梏你的包袱和累贅,我是你的夫郎,與你並肩作戰的人,不是你的累贅和和事事都要顧慮的包袱。”雲胡跨坐在他的腿上,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些時日,小夫郎總愛占據主導地位,謝見君樂得配合他,見他俯身要親自己,故意身子後仰不給他親。雲胡顯然沒想到自己被戲弄了,他一時“氣急敗壞”,雙手捧住自家夫君的臉頰,硬生生將人帶到身前來,給他額前嘬了個大紅印子。“我錯了我錯了.....”謝見君連連求饒,被按著寫下承諾書,承諾自己絕不會獨身回京,哄得小夫郎氣消了,方才消停。.....離著六月中旬動身時間,還有兩個多月,雖是遷任戶部侍郎一事兒已成定局,但謝見君還是想站好這最後的一班崗。申領了荒地的農戶們都已經開墾得差不離,他讓知縣們將采購的優良種子分發下去,依照著溲種法和區田法播種,雖說他見不著青苗長成的模樣,但看自己在冬雲山墾荒做實驗的成果,以及季宴禮信中所言,這兩個法子對各地的糧食增產的確有效。隻要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今年甘州必定會是個豐收之年。而令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經曆了地震打擊的甘寧縣,好在有曹靖舟的監督,匠人們修好了河渠,濉河在雨季來臨時也照樣平風浪靜,不似往年那般波折,遂即便有人提起要祭祀河神,也沒有百姓願意搭理,那知府大人可說的明明白白,神明倘若良善,自會保佑大家過上安生日子,不須得通過這種勞民傷財的祭祀去討好它。至於安濟院,有商會在背後支撐運作,倒是不用他操心,隻是擔心自己走後,新上任的知府不願意承擔惠民醫所和義學,思慮數日後,雲胡不忍見他憂慮,主動說起如果沒有官府支持,他和錢德富商量過了,介時甘盈齋和諸多商戶會出錢將義學和惠民醫所辦下去,不會讓他的心血付之一旦。如此,一樁樁心事兒迎刃而解,見城中百姓一個個皆是喜眉笑眼的高興模樣,他總算是放下心來。六月初一,天蒙蒙亮,一行青蓬馬車緩緩地駛過青石街道。謝見君在這兒攏共呆了不到三年,要離開時,心裏還真有些眷戀,他抱著沒睡醒的大福,輕輕歎了口氣。“老大,我爹來了。”喬嘉年的聲音從馬車前傳了進來。他自打子承父業做府役以來,便是一直跟著謝見君,故而得知老大要離開甘州,自個兒躲起來難過了許久,謝見君一問要不要跟自己走,他便想都沒想地答應了。“去給你爹道個別吧。”謝見君溫聲道。自己把人家孩子帶去千裏之外的上京,總得留些時間給父子倆說兩句告別的話。“不、不光是我爹。”喬嘉年聲音有些抖,“老大,您還是親自出來瞧瞧吧。”謝見君聞之一怔,下意識掀開車帷一角,映入眼簾的是密密匝匝,人頭攢動的百姓們,他們或背著竹簍,或挎著竹籃,此時都像是約定好一般,安靜地站在道路兩旁。“嘉年,趕緊停車!”他將懷中的大福托付給雲胡,自己利落地下車。百姓們乍一見他出來,齊齊跪倒在地,“知府大人!”謝見君這才瞧見他們身後的背簍和竹籃裏裝的都是糧食家禽,還有尋常不舍得吃的雞蛋。“大人此行回京,恐餘生再不得相見,吾等略備薄利,還望大人收下。”大夥兒將自己帶來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往馬車跟前塞。“大家的拳拳好意,本官心領了,隻是此去山高路遠,實在不便攜帶,還請各位都拿回去吧。”謝見君連連婉拒,他特地挑在晨光熹微的時候離開,就是想靜悄悄地走,沒成想還是被逮了個正著,現下見百姓們如此熱忱地跑來相送,他這心裏頭酸酸澀澀的,總不是個滋味。“您這三年勵精圖治,宵旰憂勞,為俺們蓋廉租屋,讓俺們有新屋子住,蓋義學,讓娃娃們有地兒念書,還蓋惠民醫所,就圖讓大夥兒吃得起藥看得起病,俺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一點點誠意,大人笑納!”百姓們說什麽也不肯讓步,非得要謝見君收下才願意作罷。謝見君壓下喉間的哽咽,“本官能有今日之功績,全是仰仗大家的配合,如此盛譽,本官受之有愧,本應多做些事兒,實在是力薄才疏,隻盼著大家的日子能越過越好,再無憂心之事。”,說著,他上前將為首攔路的幾個百姓一一扶起。“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日得諸位相送,實乃我之幸事。”他接過喬嘉年遞來的辭別酒,痛痛快快地仰麵一飲而盡,“大家山水相逢,緣分一場,望諸君珍重。”“大人,念您行之不便,大家不強求,但這樣東西,還請您一定要收下。”曹靖舟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竟也趕了過來,現下正雙手端著一個木盒,呈到謝見君麵前。“這..”謝見君有些為難。“大人,您且先打開看看,再抉擇也不遲。”曹靖舟低聲提醒著,順勢騰出一隻手,揭開了木盒的蓋子。謝見君探頭瞧了一眼,登時愣在原地。“甘寧縣地震時,是大人不畏艱險,堅持帶兵來此賑災,滄河村也因著大人決策果斷,保住了數十人的性命,為此您還險些失去自己的孩子,這是幸存下來的百姓們剪了自己的衣服拚綴縫製而成的百衲衣,一來是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二來希望您的幼子祛病化災、長命百歲。”本以為自己能扛得住這滿城的頌聲,卻在看到這件由一塊塊碎步拚成的百衲衣時,謝見君紅了眼圈,他顫顫地接過木盒,“替我、替我謝謝大家了。”曹靖舟屈膝,重重地叩首,“甘州能得您這位知府,是百姓之幸,大人,一路平安。”“一路平安。”百姓們齊齊跟隨。頌聲悠揚綿長,裹著濃濃的眷戀和祝福,隨馬車駛出長街,奔赴千岩萬穀,群山萬壑。第231章 此行回上京, 因著有許褚隨行,加之祈安從出生起,頭一回坐馬車去這麽遠的地方, 謝見君一路上都走得極慢, 這一耽擱, 等到了上京已是八月底, 暄氣初消, 秋意澹遠。落腳的宅子是崇文帝賞賜下來的, 離著宮門並不算遠,是個寬敞的二進院子,來時,屋中陳設早已經被得了消息的季宴禮命人收拾幹淨。他們到的時辰太晚,偏又一身風塵, 不便前去叨擾師文宣,隻叫府中人前送了拜帖, 說明日午時攜內子前去登門拜訪, 至於季宴禮和宋沅禮兩邊, 也都依次遞了消息, 隻道時間倉促,回京述職之後再聚。路上顛簸了兩個來月,大夥兒都疲憊極了,行李隻從馬車上搬下來垛在院中, 謝見君便遣散了眾人,讓他們早些洗漱後回房歇息,明個兒再做休整。“爹爹..”大福跟屁蟲似的追著雲胡, 黏在他跟前轉來轉去地不肯走。“怎麽了,想跟爹爹說什麽?”雲胡不明所以, 幾次停下來詢問,哪知這小子扭扭捏捏地什麽都不說,見謝見君抱著祈安,便也上前鬧著要阿爹抱,困得睜不開眼還硬撐著精神頭,不肯跟明文回屋。“初來乍到此處,夜深露重,阿爹有些害怕,不妨大福今夜留下來陪陪阿爹?”謝見君瞧出了自家好大兒的小心思,主動開口留他。大福打的正是這個主意,一時心中狂喜,但麵上還裝作有些為難的模樣,“阿爹,你說過的,大福今年過了生辰,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再跟您和爹爹擠在一張榻上歇息了,但阿爹你若是害怕,大福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陪你哦!”謝見君悶著笑,接過明文遞來的熱帕子,給他抹了把臉,又仔細地淨了手,“大福可真是貼心,又勇敢又善解人意。”還當是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嚴嚴實實,大福眉梢飛出一抹小得意,一個翻身,咕嚕滾上床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這是爹爹的...這是祈安...阿爹要睡在最外麵保護我們!”“好,都依著你的安排來。”雲胡將一身短打的祈安也小心地擱在榻上,挨著兩小隻躺下,“好了,阿爹記得將燭燈吹滅,我們要歇下了。”眼瞅著自己地位不保,謝見君打又打不過,隻得無奈地側身躺下,長臂一撈,便將三人都摟進懷裏,“睡覺!”本以為回上京的第一晚難免會心潮彭拜,寢不安席,哪知腦袋一沾著枕頭就沒了意識。轉日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謝見君被身上的“八爪魚”盤得喘不上氣來,“小兔崽子,睡覺還是這麽不老實。”他睜眼捏了捏扒著自己不撒手的大福的臉頰,艱難地坐起身來。“瞧瞧,這是誰醒了?”雲胡聽著動靜,抱著祈安從屋外進來。“幾時了?”謝見君啞著聲音問。雲胡指指一層青碧薄紗相隔之外的日頭,“才過巳時,離著下午出門還早,你不妨再睡一會兒。”“不了,今日還有要緊事兒呢。”謝見君輕手輕腳地往身上套衣衫。說好要去拜訪師文宣,總不能空著手去,雖說有從甘州帶回來的手信,但到底是禮薄了些,還得再置辦幾樣。府裏下人斷不會由著自個兒的性子歇息,他出門時,原本堆放在院中的行李已經悉數被收進屋子,院中人來人往,匆匆而過,隻途徑他身邊時,才會停駐腳步,躬身道一聲“主君”。“別磨蹭了,李媽媽新烙了菜餅子,又煮了米粥,我喚她端來屋中,你快些吃上兩口。”雲胡見他在簷下發愣,搭了句茬提醒道。“行”謝見君頷首,簡單洗漱後,對付了兩口餅子,他便隨馬車出門采買。如今的上京,同他離開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繁華熱鬧,人聲鼎沸,無論是哪一處的黎庶塗炭,民不聊生都未給此處帶來任何的熏染。他循著熟悉的店鋪備齊了禮,晌午一過,就帶上雲胡和兩個孩子一道兒往尚書府去。約摸著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瞧見尚書府的門匾,彼時秦師爺已經等在門外,見馬車停在府門口,連忙上前搭了把手,將他們幾人扶下來。“三年未見,小謝大人別來無恙?”“受秦師爺照拂,一切安好。”謝見君客氣道,回身從雲胡懷中接過祈安,跟著秦師爺往正廳走,然剛邁過府門,小夫郎就被柳如煙派來的婆子截胡了。“錢媽媽,這老爺還等著見小謝大人一家呢。”秦師爺有些為難。雲胡也不知該不過去,求助的眼神望向謝見君,哪知那錢媽媽是個厲害的,雙眸一吊就笑盈盈道:“哎呦,夫人一早讓丫鬟們在房中備了您最愛吃的幾記點心,特地喚我在此處,就為了接您和兩個孩子過去,夫人說了,同他們一幫拿喬作勢的官爺兒有何可見的,倒不如去她房中說些貼己話來,聽聞您得了幼子,說如何都得抱過去讓她瞧瞧呢。”如此,秦師爺自是沒有阻攔的道理,想著師文宣要見的不過謝見君罷了,正巧有夫人幫著照顧他夫郎孩子,也好叫他安心前去。剛到手的小夫郎飛了,謝見君翹首以盼,眼巴巴地望著三人消失在園中。“已是這麽多年伉儷情深的夫夫了,小謝大人還是放心不下呢。”秦師爺在一旁笑眯眯地打趣道。謝見君臊得臉紅,窘迫地斂回眸光,“秦師爺見笑,請您前麵帶路。”師文宣吃過晌午飯,便以看書為由等著他的學生過來,聽著門開的動靜,忙不迭喚下人看座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