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你別去了,我不吃了,明日、明日再說。”雲胡將人扯住。“不打緊,這要是吃不上,你怕是要睜眼到天亮了。”深知自家小夫郎性子的謝見君篤定地笑道。上個月小夫郎一時興起想吃鮮果子,他跑遍了整個府城也沒買著,雲胡就縮成一團坐在床邊,抽抽搭搭地掉了半宿的小珍珠,連帶著腹中孩兒也鬧騰得厲害。故而這回,不過一碗湯麵而已,說什麽也得滿足了。揉了麵,起了鍋,忙活了小半個時辰,他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素麵回屋。雲胡立時就丟下手裏繡了一半的小肚兜,湊上前猛嗅了一口,“好香呐!”“如今已是夜半,少吃些打打牙祭,免得脾胃積滯。”謝見君放吹至微微涼後,才遞給小夫郎。雲胡討巧似的抿嘴笑了笑,“我隻吃一點點。”,說著,他挑起一柱麵條,送入口中。這麵條扯得極細,根根分明地散落在碗底,如翡翠一般青碧的小蔥點綴其間,更添一份鮮香。“可還合胃口?”謝見君抹去他嘴角沾染的星點湯汁。雲胡手捧著小碗,輕點了點頭,明亮亮的眼眸中盡數是滿足。“爹爹,你在吃什麽?”寂靜的屋中,冷不丁響起一聲稚語。倆人跟著打了個激靈,齊齊循聲望去,就見本該在一個時辰前就睡熟的小崽子,正抱著滿崽給買的虎頭娃娃,站在門檻兒處揉搓眼睛。“爹爹,你怎麽背著大福吃好吃的!”大福墊腳朝著屋裏忘了兩眼,嘟著嘴不滿道。雲胡哭笑不得,從碗中撥出兩根細麵,又分了半塊荷包蛋,“過來嚐嚐阿爹做的素湯麵。”大福雙眸一亮,小短腿蹬蹬蹬跑到自家爹爹身前,把礙事的阿爹擠到一旁,自個兒攀上雲胡的腿,張圓了嘴巴,“啊”也不曉得他是餓了,還是想湊熱鬧,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等著謝見君想攔的時候,一碗湯麵已經見了底。大福抹幹淨嘴,打了個飽嗝,扯住他的衣袖,一晃一晃地請求道:“阿爹,大福這幾日都有乖乖地在小屋睡覺,今晚上可不可以獎勵我跟爹爹一起睡?大福保證會很小心很小心,絕對不碰到小寶寶!”“好好好~你想找爹爹,隨時都可以回來,不需要什麽獎勵,也不用談條件。”謝見君最是見不得好大兒的可憐模樣,當下便將人摟到榻上,挨著雲胡,三人一同躺下。夜闌人寂,安放在案桌的茶杯忽而掉落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驚醒了睡眠極淺的謝見君。察覺到身下輕微的顫動,他連忙起身,一瞬間眼前天旋地轉,屋子不受控製地搖晃起來,方瓶茶壺滾落,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瓷片。他眼疾手快地將雲胡扯下床榻,隨後用薄被將大福一裹,把倆人都塞到了桌下,自己則張開雙臂,堵住了露在外麵的大片空隙。震動持續了刹那,隻待屋中恢複平靜,三人才逃也似的跑到了臥房外。迎麵對上同樣把半睡半醒的滿崽背出來的季子,謝見君忙不迭上前關切道:“你們倆都沒事吧?”“阿、阿兄,方才情勢緊急,實在是唐、唐突了!”季子磕磕巴巴地替自己貿然闖進小哥兒內室的冒犯行為做解釋。屋子發生震動時,他正在書房裏不緊不慢地臨帖,先是擱放毛筆的架子倒了,而後硯台也摔在地上,他心裏暗道不好 ,便趕忙衝出門去查探滿崽的情況。幸而滿崽迷迷糊糊地睡得不沉,被他一喚便坐起身來,還未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就被他一把扛到肩頭上,踉踉蹌蹌地朝外跑,隻是跑得太過於著急,一時連鞋子都忘了穿。“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謝見君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眼,確定兩小隻沒磕著碰著,稍稍安下心來,餘光中瞥見王嬸子兩口子也相繼一前一後地出來,他惦記著許褚,對著季子丟下一句,“滿崽先麻煩你照顧了”,轉身就沒入漆黑夜幕中。許褚喜靜,臥房的位置距離院子有些遠,但好在李盛源就住在旁邊,他趕過去時,許褚已經被其帶出屋子,正安置在空地處休息。“先生,您怎麽樣?可有受傷的地方?”“無礙、無礙、”許褚被嚇了一跳,這會兒心還砰砰砰地如擂鼓,他輕捶了兩下胸口,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是地動了嗎?”“看樣子是地動沒錯了。”謝見君頷首,“學生來晚了,讓先生受驚了。”許褚擺了擺手,“我這裏沒什麽要緊事兒,倒是你夫郎和幾個孩子如何?”“他們都還好,有府裏人幫忙看顧著,暫無大礙。”話音剛落,一牆之隔,驚恐的尖叫聲和嬰孩的哭鬧聲四起,謝見君眉頭擰得愈發緊湊了幾分。這地動來得太突然,當下又是夜半時分,正是大夥兒睡得最熟的時辰,還不知城中現在是何光景。“阿兄,你快去看看阿嫂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心裏驟然咯噔了一下,回眸時,季子已經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跟前,慌慌張張地叫嚷道:“阿兄,雲胡嫂嫂他、他不太對勁!”第217章 雲胡臉色煞白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分明是六月天,他手腳卻冰如寒石,心口似是窩著一塊石頭, 連喘息都變得艱難。“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急急慌慌趕回來的謝見君, 半蹲在他身前, 神色緊張地詢問道。“沒什麽事兒, 就是有點嚇著了。”他緩了緩神回話, 語氣中夾雜著微弱的顫音。“莫怕, 我在這兒呢,別著急,慢慢地吐息...”謝見君一下接一下地輕撫著他的後心,溫聲寬慰道。“阿兄,先生已經去請馮大夫了。”滿崽一蹦一蹦地過來。出門時未來得及穿鞋, 剛剛季子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小心翼翼地裹住了他的雙腳, 現下他走起路來些許的費勁。謝見君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 道:“別亂走了, 去找個安穩的地方歇著。”滿崽生怕雲胡動了胎氣, 愣是要守在跟前,說如何也要等馮大夫過來。謝見君見狀便不再堅持著趕人,他重新斂回視線,揉了揉懷中小夫郎毛茸茸的額發, “好些了嗎?”“不妨事..”雲胡壓下心中的驚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些,“你是不是要出門?城中這會兒怕是已經亂作一團了。”謝見君點了點頭, 身為一州知府,這等危急的關頭, 他必然不能像尋常百姓那般,安逸地窩在府裏避難,故而,剛才去見許褚時,便已然喚當值的府役去召集人手。等到府役們相繼趕到府衙,他已經利落地穿戴好緋色官袍,連冠帽都規規矩矩地扣在頭頂上。“老大,發生何事了?”喬嘉年似是剛從被窩裏被他老爹揪起來,裏衣趔趄在外,連衣裳都係錯了扣,整個人瞧著邋裏邋遢,不修邊幅。謝見君擰眉:“把衣裳穿好,像什麽樣子!”喬嘉年垂首,將錯亂的扣子重新係好,撇撇嘴低聲抱怨了一句,“現在都啥時候了,老大你還在乎這個...”謝見君彈了下他的額前,厲聲斥責道:“若是咱們都慌裏慌張,不成體統,必然會引起民心大亂,到時候你讓滿城百姓還能依靠誰?”眾人一聽這話,連忙將身上的衣裳扯平整。“謝大人!謝大人!”陸同知姍姍來遲,他家離著府衙要遠些,過來自然更費勁,況且方才發生了地動,城中百姓都倉皇地從屋中逃出來,好幾條街擠得水泄不通,故而耽擱到此刻,才趕過來。謝見君擺擺手,見人齊了,登時就吩咐兵房的官員去清點庫中的帳篷,衣物等物資,現下還不曉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地動能帶來多大的災難,他得提早做好準備。兵房的官員一走,其餘各房的主簿也紛紛被派遣回府衙,至於那些餘下的府役,他分成了四列,由自己和陸同知以及另二人,各帶一隊人馬前去探查,“這城南,城北,城東,城西四個方向,凡是見著有受傷的百姓,送去最近的醫館療傷,另,發生坍塌的屋舍要格外留心,倘若行進過程中,地動重蹈覆轍,就地尋找掩體避難,切莫驚慌失措,自亂陣腳。”“是!”眾人接了命令,有條不紊地列隊,依照著他的差遣,紛紛四下散去。原本還熙熙攘攘的堂前,片刻間安靜了下來。“咱們也走吧。”謝見君將喬嘉年招來跟前。這小子做事兒一向冒冒失失,擱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幹活,他還真不放心,遂但凡出公務,他都將人帶在身邊,這回也不例外。“老大,咱們去城西嗎?”喬嘉年小心問道。城西那塊算是甘州的貧民窟,雖說去年拆除了一部分蓋作廉租屋,但仍是有大片大片破敗不堪的屋舍,家境貧寒的民戶賃租不起廉租屋,便不得不硬著頭皮,將就在裏麵住著。夜半時分,地麵晃動得如此厲害,連站都站不穩,很難說那地方的人能逃過一劫。謝見君亦有此顧慮,故而利落地翻身上馬,招手喚府役們跟上。往城西走的一路上,見著不少從屋中逃出來的民戶,因著是深夜,眾人衣冠不整,或赤腳裸膀,或身裹薄被,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慌與恐懼。“城中有臨時避難所,大家可依據自身的情況,自行安排前往,目前尚不知地動還會不會發生,暫時先不要回屋,尋空曠處歇息。”謝見君一麵安撫著,一麵在沿途留下府役,帶民戶們撤離去安全的地方。等到了城西,盡管來時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冷不丁看見倒塌的房屋,散落的磚瓦和灰頭土臉,血跡斑斑的百姓,大夥兒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愣著作甚?”謝見君將傻眼的眾人喚回神,“先把受傷的民戶背離這塊廢墟,送去醫館。”府役們如夢初醒,齊齊動手忙活起來,有拿著撬棍鐵鍁這兒戳戳,那兒鏟鏟尋人的,也有抬著步輿往外運送不能自理的傷者的,一時之間,“叮叮咣咣”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漆黑的夜幕。謝見君也沒閑著,他仔細查看了眾人受傷的情況,見多數都是輕傷,想來應是在逃跑時,被碎瓦片斷樹枝剮蹭出來的。他帶著喬嘉年等府役,將輕傷者依次送去安濟院,那裏有馮大夫門下的學生日夜坐診,雖說重病瞧不了,但簡單包紮下傷口還是能信手拈來。眨眼天擦亮,這後半夜並未有地動,日頭一上來,民戶們因著惦記自家的財物,便都三三兩兩地結伴回了家,那些坍塌頹敗的屋子已然不能再呆下去,謝見君索性將人都安置進了廉租屋裏。“老大,這是各縣呈報災情的文書,方才陸大人派人送過來的。”謝見君抹了把臉,接過喬嘉年遞上前的文書。他忙忙碌碌地生熬了大半宿,這會兒精神頭有些困乏,連信上的字都看不清楚。好不容易尋了一處光亮的地方,將四封文書完完整整地看下來,他雙眸猛然緊縮,寒涼之氣從腳底蔓延至頭頂。“老、老大,怎麽了?”喬嘉年見他神色不對勁,磕磕絆絆地問道。“傳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回府衙,不得耽擱!”謝見君攥了攥僵硬的拳頭,短促而痙攣地呼出一口氣。喬嘉年直覺出事了,但老大不說,他也不敢問,登時就領了命令,招呼依靠在牆頭歇息的府役們列隊。“等等...”臨走時,謝見君倏地將大夥兒都叫住,“都回去見見自己的家裏人,半個時辰後,在府衙門前集合。”“誒?”府役們一個個不明所以,倒是喬嘉年嘴快,當即就問出口,“老大,這是要幹啥?”“去甘寧縣。”謝見君道。據四縣知縣報上來的災情文書來看,此次地動,白頭縣,曲蘭縣還有宋沅禮所管轄的常德縣,隻察覺到並不算太強烈的震感,且三位知縣已連夜轉移並安置了災民,短時間內都能夠穩得住局麵。唯獨去年剛換了新知縣的甘寧縣,單看這位年輕知縣歪歪扭扭的字跡,他便知當地必然亂成一鍋粥了,更別說新知縣文書中所提及到的“黎庶塗炭”“血肉狼藉”“屍橫遍野”,用詞之駭然,隔著一層薄薄的紙張,他都能感受到。那甘寧縣上萬人口,光指著縣衙那點衙役,根本顧及不全,與其等著鎮壓不住的那一步,倒不如現下就過去,畢竟人命關天的事上,一刻都不能等。他讓府役們齊齊回家告別,自己也趁機回了趟知府。聽李盛源說,馮大夫來瞧過,給雲胡開了兩幅安胎藥。他進臥房時,小夫郎喝了藥,正倚靠在榻上打盹兒。聽著門開的動靜,雲胡眼眸睜開一道細縫兒,迷迷糊糊間,見矗立在麵前的身影甚是眼熟,“夫…”話剛起了個頭,就被噎回了肚裏,謝見君俯身,落在他唇角的親吻溫柔而繾綣。小夫郎微微仰麵,熱忱地回應著這份隱秘短暫的柔情。良久,二人氣喘籲籲地分開。“城裏都安置好了?”雲胡問。“有輕重傷者,還有部分人家的屋子倒了,我都給安排進安濟院和廉租屋了。”謝見君輕撫著小夫郎俊俏的眉眼,不急不緩地說道。他眸中深情脈脈,直瞧得人紅了臉。“對了..”他頓了頓聲,繼續說道:“雲胡,我得去趟甘寧縣。”“現在要去嗎?”雲胡不解的眸光望向他,半晌才緩緩開口,“甘寧縣出事了,是嘛?”謝見君頷首應了一聲,“昨夜府城的地動,應是受了甘寧縣的波及,我實在放心不下,想去看看。”雲胡眼眶倏地紅了,他張了張口,似是打算說點什麽。謝見君已經做好了被挽留的準備,然小夫郎隻是拿過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去吧,我們都等你平平安安地回來。”他神色微怔,緩緩道了個“好”字,起身往門外走時,正看見滿崽抱著大福站在門檻兒初,不知何時過來的。“阿兄,你當真要去?”滿崽不可置信地詢問。方才倆人的對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加之今早上從街上打聽來的消息,曉得甘寧縣當今瘡痍滿目,他實在不願意讓阿兄趕在這個時候去涉險,“能不能不去…你不要我們了嗎?”“說什麽胡話呢。”謝見君笑了笑,“你留在家裏,幫阿兄照看一下雲胡和大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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