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同他一道兒前來的南山堂的小大夫,則是各自或提著,或背著藥箱,相繼跟隨著民戶朝臨時搭建的救濟棚而去。雲胡乍然想起背簍裏裝著兩小罐從商販那兒買來的羊奶,記掛著那個剛生產完的女子,便自顧自摸了過去。“劉娘子?”他站在棚子外,輕喚了兩聲。棚內鴉默雀靜,連孩子的啼哭都沒了動靜。擔心生了變故,他先行道了句歉,探手輕輕揭開簾布的一個小角,就見女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眸緊閉,麵上現著不正常的潮紅。“你怎麽了?”他幹脆利落地走進去,將兩小罐的羊奶擱置在地上,蹲身探了探女子的額前,果真是燒得滾燙。“小雲掌櫃,您來了..”女子察覺到微涼的觸碰,緩緩睜開眼,看清麵前之人後便掙紮著要起身。“我給孩子帶了些羊奶...”雲胡手指往旁邊一搭,繼續道:“你家那口子呢?你燒得這麽厲害,如何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劉秀蘭舔了舔幹澀的唇,“晌午那會兒,我生了熱,婆母怕傳染給孩子,就抱去另一處空閑的棚子,我那口子,大抵出門尋人逗趣去了吧。”雲胡一聽這話,登時就炸了毛,“你且等著,我尋大夫過來。”,撂下話,兀自就掀開簾子出去了。正巧碰著南山堂的李小大夫剛從旁邊的棚子裏出來,他便將人請了過來,等劉秀蘭穿戴好衣裳,才帶著入了棚子。“不論你婆母咋樣,你夫君著實過分了些,你生產時吃了那麽多苦頭,他竟不管不顧地扔下你在這兒自生自滅!”他一麵找碗給劉秀豔倒了碗水,遞到她嘴邊,一麵憤憤地嘟囔著。“小雲掌櫃費心了。”劉秀蘭潤了潤嗓子,依照著小李大夫的吩咐搭了脈。“如此靠不住的夫君,留著作何用?還不如和離了去,你還能再改嫁,省下受這窩囊氣!左右離了他們,你還能不活了嗎?”有周時雁和離的例子在前,雲胡在婚事上看得極開。小李大夫的餘光悄悄地瞥了一眼雲胡,心道知府大人的夫人,行事作風這般有悖常理,自古“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他不幫著勸和也就罷了,還讓女子和離,這哥兒和女子除了嫁人,還能幹啥?劉秀蘭何嚐不是這般心思,“小雲掌櫃,民女領了您的好心,但如今我們已經有孩子了,孩子尚在繈褓之中,我不能讓他沒了娘親。”“那就把孩子一並帶走!”雲胡不以為意道:“你手腳麻利,又會縫繡女工,何至於養活不了自己,平白收他們一家人的磋磨惡待?你若不成,盡可以來尋我,還能讓你流落街頭?”劉秀蘭大驚失色,“他們斷斷不會讓我帶走孩子的!而且...”她遲疑須臾,“我那夫君也並非是一無是處,他還是疼惜我的。”見狀,雲胡便不再說什麽。能幫的忙,他都幫了,饒是再看不過眼,再可憐劉秀蘭,餘下的事兒也是人家關上門來自己家的事情,並非他這外人能插得上手了。他極輕地歎了口氣,後忽而又想到,若當年謝見君是原來的那個人,自個兒沒準亦是同女子一般境地。壓在心中的那口濁氣吐不出來,他帶著竹笠,悶悶地尋了塊高處的石頭坐下,從這兒向遠處望去,正是盤踞在城外蜿蜒的濉河。彼時,謝見君正命人在城牆上就地紮營,暴雨不過將將下了兩日,濉河的水位便比先前漲了三尺,他委實不放心,生怕一個疏忽,引得河水灌進城中,百姓遭殃。為防患於未然,他命人將沙袋堆積在河堤上,並以裝滿石塊的竹籠為奠基加固,除此之外,還征募了一部分身強力壯的民戶,用柴草堵塞城牆透水漏洞之處,並協助府役,分段嚴密監視濉河水位。忙忙活活了近七日,他日夜宿在城牆的營帳中,寸步不離,幾次惦記著雲胡和家裏人,想要回城瞧瞧,都生生地忍住了。如此,第八日清早醒來時,一輪紅日當空照,接連傾盆了數日的暴雨,終於消停下來。雨停了,城中的積水猶在,為了讓甘州盡快恢複以往繁榮境況,謝見君馬不停蹄地帶著人清理樹木雜物,疏通淤堵的石渠,好用來排水除澇。然這些都是小事,如何安置先前被送去崇福寺的那些災民,成了他現下最頭疼的問題。暴雨過後兩日,一直在崇福寺與災民共存亡的小雲掌櫃回來了,他神神秘秘地將謝見君拽進屋裏,悶著頭從陶罐裏往外扒拉銀錢銀票,洋洋灑灑地鋪了一張床,“你覺得,我以甘州商會的名義,在城中蓋一處安濟院,如何?”第188章 “安濟院?”謝見君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有些詫異道:“哪兒學來的新鮮詞?我當真是頭一回聽你提起。”“你如何還小瞧人呢?”雲胡身子一歪,順勢栽倒入他懷中,揉捏著他寬厚的手掌, 繼續道:“我聽過往的商販說, 去年曹溪的商會便是聯合起來, 在城中建了一座安濟院, 以此來收容矜寡孤獨的老人和無家可歸的孩子, 不光給他們提供遮風避雨的住所不說, 還有不花錢的吃食呢。”謝見君摟緊小夫郎,將他鬢角垂下的碎發攏至耳後,“小雲掌櫃現如今得來的消息可真全乎,但你可知,這安濟院, 並非是以盈利為目的,還需要長此以往地投錢, 維持正常的運作?”“我自是有法子!你隻管說應不應許, 旁的我要跟錢會長商議呢。”雲胡倏地回眸, 清澈的圓眸直愣愣地瞧著他, 似乎就等著他點頭。“有何事同我說不得,竟去尋外人?我待你之心姣姣如明月,你倒是與我生分了,還賣關子....”謝見君撇撇嘴, 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剛剛灌下了一大海碗的陳年老黑醋,連喉間都嗆著酸溜溜。雲胡掩著嘴角,悶悶地笑出聲, “我這不是擔心,給你徒添煩惱嘛?原見你成日為著安頓崇福寺災民的事兒愁苦, 我才冒出這般念頭,偏偏你還不領情。”,說著,他作勢起身要走,冷不丁又被扯住衣袖,一把撈了回來。重心不穩的二人齊齊地歪倒在榻上,壓得身下的銀錢咯吱作響。謝見君一向依著小夫郎,如今見他惦念自己,要幫忙排憂解難,心中歡喜得不得了,哪裏敢攔著?不過說了兩句逗趣吃醋的話,便利落地鬆了口,直言他想操這門子心,盡可以放手去做,大不了官府出麵,成全這善事兒。也不知小夫郎何時來的雷厲風行的性子,轉日晨雞報曉,他剛睜眼,榻上就隻餘著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福,短襟高高撩起,露著光溜溜的小肚皮。他扯過身側的薄被給小崽子掩了掩身子,出門喚來王嬸子一問才知,事業心暴漲的小雲掌櫃,辰時過半已經出門去了。此時,被從床上強行喚起來的甘州商會會長錢德福,艱難地打了個哈欠,“夫人有要緊兒,讓府中家丁過來知會錢某一聲便是,如何還親自過來了?”雲胡故作老成地撇著茶盞中的浮沫,沉吟片刻,方開口道:“錢會長,我想以甘州商會的名頭,出資在城裏蓋座安濟院,讓鰥寡孤獨貧乏不能自存的老弱婦孺,能有個吃飽穿暖的安身之處,您覺得如何?”錢德福本還有些迷瞪,乍一聽這話,猛地瞪大眼睛,“夫人有此仁愛之心,昭如日星,實在另我等佩服,如若有什麽需要錢某全力配合的要求,夫人盡管提,大可不必顧忌旁的。”“有錢會長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日蓋成這惠民的安濟院,定讓城中百姓念著您的情分。”雲胡笑眯眯地將茶杯擱放在桌上,撣了撣衣擺,一副起身要走的模樣。“夫人且留步。”錢德福腦袋裏靈光一現,當即將人攔住,“錢某覺得安濟院一事兒,乃是善舉,大可遊說城中商戶一並出力,若是其餘人不肯,我們宋家亦可以施助一二,這行善積德的大好事兒,家中宋老爺一向都是應允的。”雲胡輕點了點頭,心裏禁不住暗喜,他挑在這個時候找上錢德福,是想著商會人多勢眾,隻要各家指頭縫裏麵漏一點,就足夠這安濟院的建立與運轉。加之大夥兒若是都摻一腳,興許可以起到相互監察,避免心懷不軌之人從中謀私利填腰包的效果,畢竟之後他還得顧著甘盈齋的生意,難免會生出些許的紕漏。但既是其他的商戶不買賬,隻要能幫謝見君解了這心頭大患,他也能支撐起安濟院,頂多就是吃點虧罷了。錢德福見雲胡不吭聲,不曉得他什麽心思,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夫人如其瞧得過錢某的行事,就可將遊說商戶的事情交於錢某去操辦。”“那就勞煩錢會長了。”雲胡應得十分爽快,他一向不擅長同商戶打交道,更別說幹這從人家腰包裏掏錢的營生了,錢德福既然肯出麵,對他來說,是幫大忙了。他客客氣氣地謝過,順勢以要去找合適院落為由,簡單寒暄兩句後就要離開。錢德福跟著起身,送至商會門口,眼瞧著馬車走遠了,他才抻了個懶腰,心中暗忖,不過消停了兩日,這又來麻煩事了。隻是此麻煩事並非以往,他能做上商會會長的職位,是謝見君在其背後推波助瀾,這份恩情他總是要報答的,況且誇讚雲胡仁愛之心,是肺腑之言,於情於理,他都得對此事兒格外上心。晨起,正是街市上最熱鬧的時候,不少商戶瞧見知府大人的夫人,被恭恭敬敬地送出商會,相繼偷摸過來探口風。錢德福趕著人多,趁勢將安濟院的事情說道了說道。此話一出,登時炸了窩。“這小雲掌櫃可真不厚道,自個兒行善事兒罷了,作何非得拉上咱們?”“可不就是,當我們的銀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自己家裏老娘都照顧不過來,還想讓我去照顧旁人,想得美!”唱衰的商戶,大都是城中雜貨鋪子的小掌櫃,他們本就是賺些蠅頭小利討生活,自然不舍得往外掏錢。但凡事都有兩麵,有不樂意的,就有不在意的,“老成頭,你話不能這麽說。”布莊掌櫃驀然站出來搭茬,“你看,這表麵上是甘盈齋老板出的主意,想拉著大夥兒一起蓋安濟院,但誰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沒準這背後,是知府大人授意的呢?”這話又引來了部分商戶的附和,想來不過就是出些銀錢,他們隨意去花樓喝個小酒,聽個小曲兒,一晚上都能豪擲百兩,區區添補一個安濟院算什麽?要是因此得了知府大人的賞識,還能從中撈點好處,去年那些出錢捐糧的商戶名字,如今就明晃晃地刻在府學門前的石碑上,供人敬仰呢,這誰瞧著不羨慕?於是,就有商戶當下派了小廝,去府裏取來銀錢,交到商會的賬上,其餘人紛紛效仿,短短一日,便募集了近百兩。這邊,雲胡跟著牙行的牙商,相看了四五處院子。本應該在城中找塊閑適的地兒蓋一座安濟院,但如今遭暴雨之難的災民們還苦哈哈地等在山上,他委實不能像建廉租屋一般,慢悠悠地安排,故而,以租代買,是最為合適,且最快捷的法子。離著甘盈齋不算太遠的關口巷,正巧有幾間相鄰的屋舍,無論是布局還是地方大小,都深得他心意,隻是位置稍稍偏遠了些,但好在瑕不掩瑜。他依照著數月來同各路商販講價的經驗,同牙商掰扯了將近兩刻鍾,硬生生地將每間屋舍都打下來三兩銀子,而後心滿意足地簽了契書。有商會募捐來的銀錢,加上甘盈齋自己掏的私庫,雲胡緊趕慢趕地招募了匠人,打算將屋舍從裏到外都修繕一番,每一間臥房安排上二到三個床位,給行動不便的矜寡老人;收容孤兒的屋舍,他聽從了謝見君的建議,找木工定做了數張上下床,中間一根直梯連接,如此,極大地減少了占用的地方,能安置下更多的孩子。收整安濟院需要時間,但崇福寺的災民則等不得,城中積水接連退去後,他們也陸陸續續地從山上下來。被暴雨侵蝕的屋舍有些拾掇拾掇,勉強還能住人,有些四周的牆麵塌了,院子裏一片狼藉,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不少民戶歸來後,望著麵前此般慘狀,皆是紅了眼睛。“知府大人,這是府役統計上來報災的名錄,煩請您過目。”府衙裏,陸同知正忙著跟謝見君報備此次暴雨受災的情況。“陸大人,此次救災,您怎麽看?”謝見君壓下名錄,暫時並未翻開,而是問起了陸同知的想法。“下官這兩日在城中走訪,見東街、烏衣巷等多處民戶的屋子已是搖搖欲墜,不堪其住,然這些地方的百姓大多是家境貧寒之人,連尋常討個溫飽都成問題,必然拿不出什麽多餘的銀錢來,下官想著不妨由咱們官府出資,幫著他們將屋舍修繕起來,以備暴雨再度來襲。”陸同知說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謝見君的神色,見他麵無表情,對自己提出來的法子,既不應許,也不駁斥,心裏顫顫地沒了底兒。謝見君先前也並非沒有動過這般心思,隻是這兩日思慮下來,驀然覺得不妥,他斟酌須臾,緩緩開口道,“陸大人,一味地貼補,恐會讓人心生怠惰。”“大人何意?”等了好半天,等來這麽一句話,陸同知有些茫然,他大抵是能猜得出話中的意思,但還想要個準話。但謝見君再未作聲,提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翌日。點卯後,府役在府衙大門口的告示欄上張貼了新的告示。愛湊熱鬧的百姓見狀,齊齊地聚上前去,抻長了脖子,想瞧瞧那告示上寫的什麽。“知府大人說要修繕城中排水的石渠,特此招募民戶,工錢於每日結算...”離著最近的識些字的小漢子,悶聲嘀嘀咕咕地念著,身旁圍了一圈人,正認認真真地豎起耳朵聽。見小漢子忽而念了一半不吱聲了,便有人忍不住催促,“別停呐,快接著念!”霎時,人群中一聲驚呼驟然響起。“等等...這工錢,怎麽是蓋房子用的石磚和木頭呢?”第189章 “哎呦, 倒還真是罕見了,這哪有官府招募人幹活,不給工錢, 就給些破石頭破木頭的?打發叫花子呢?”老漢嘴裏叼著煙杆子, 聞聲猛嘬了兩口, 吊著眉梢揶揄道。宋岩神色冷冽地睨了他一眼, “知府大人的決策, 豈是爾等能隨意置喙的?大人此舉, 可是為了救濟此次水災受難的民戶,這修繕排水溝渠一事兒,更是造福於城中所有百姓,你這宵小,不感念大人恩情也就罷了, 居然還口出狂言!”被官老爺不留情麵地一通怒斥,老漢登時便不敢再吱聲, 肩膀一縮就隱進了人堆裏。餘下的人更是靜默如雞。想當初建廉租屋招募的匠人, 結算得可都是實打實的銀錢, 如今換到修石渠, 卻隻給這些東西,知府大人若是有心體恤他們,何不送佛送到西?就像如拆遷那般,幹脆將倒塌的屋子都推平, 然後補貼新屋舍和賠償款,這多皆大歡喜?然大夥兒縱有不平,忌憚著宋岩等府役在此, 也隻敢在心裏念叨念叨。須臾。“敢問官爺,大人何時招募匠人?我等又何時可以上工?”一身形幹瘦的漢子驀然出聲, 打破了此時的安靜。“下雨的那幾天,我家院子裏的那棵柿子樹倒了,將屋頂砸了個好大的窟窿,草民囊中羞澀,實在拿不出銀錢來,無奈隻能將家中婆娘和娃娃先行送回娘家避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