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不是沐陽城本地人,他對這兒的吃食也不甚了解,便讓小二幫著推薦了幾道酒樓裏的名吃,沒多時,小廝端上來一盤切得極薄的羊蹄肉,娓娓介紹道。“三位客官,您們請先嚐嚐,這道菜,名為鮮蝦蹄子膾,是取自我們沐陽城的鮮活河蝦,經大師傅精心處理後,與羊蹄一道兒烹煮,取其兩味之鮮,將其羊蹄肉剔骨膾切而成,得趁熱吃!”。謝見君先行給雲胡夾了一筷子,自個兒叨起一片嚐了嚐,細切的羊蹄肉悶燉得恰到時候,肉質紮實軟彈,吃起來並不腥膩,入口還浸著河蝦的鮮香,不愧為這百年酒樓的招牌菜。後麵陸陸續續端來的幾道菜,他也挨個都吃個了遍,涼拌的青綠爽口新鮮,炙烤的豬肉焦脆豐腴,連清蒸魚,聽說都是當日漁民現捕撈上來的鱸魚,味美肉嫩。將挑去魚刺的魚肉碾碎後,混著湯汁,拌進冒著涔涔熱氣的米飯裏,連一向不愛吃主食的滿崽,都禁不住多吃了半碗。三人一口接一口,撐得個頂頂飽。半晌,謝見君放下筷子,對著沒停嘴的兩小隻,試探著提議道,“等會兒咱們去河邊走走,消消食兒?”“阿兄,我累了,我不想去溜達,我想回客棧歇息!恰好你和雲胡已經好久沒有相處過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趕緊去好好玩玩,我給你們二人騰地兒!”,滿崽咽下口中的魚肉,忙不迭回絕。他帶來的畫本還沒看完呢,這眼瞅著就要入上京,可不得抓緊時間。謝見君沒搭腔,微眯了眯眼,直瞧得他心裏一陣陣發虛。“阿兄,我是真的累了!”,他幹巴巴替自己找補兩句,還適時打了個哈欠。“行行行,等下就送你回去...既是累了,就早早歇下,別再幹些有的沒的事兒。”,謝見君淡淡道,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波瀾。滿崽倏地鬆了口氣,臉頰霎時就掛上討巧的笑意,“阿兄放心,我肯定回去就睡覺,絕對不幹別的!”。等到三人途經入住的客棧時,他三步並作兩步,頭也不回地往二樓房間跑,生怕慢一步就會被他阿家阿兄突然改變主意,提溜著去河邊散步,這散步,哪有看畫本有意思!謝見君立在客棧門口,直直望著滿崽的身影消失在二樓,他轉身同一旁的小夫郎說道,“雲胡,等會兒咱們回來,你去他房裏瞧瞧,若是還掌燈看畫本,你隻管將那畫本都收走,他要是鬧著不給,你就過來尋我。”。年幼者這點拿不出手的小心思,哪能瞞得過做阿兄的人。謝見君早就發現滿崽偷摸看畫本的事了,想著等回了上京,便再也沒有這樣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可以出來玩了,索性就對這小崽子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在他掌燈熬夜時,擔心小小年紀傷了眼睛,才會讓雲胡過去敲打兩句,讓他收斂一點。晚些散步回來,依著謝見君的囑咐,雲胡見滿崽屋中還亮著,便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許是今個兒吃飽喝足後真的累了,滿崽躺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圓鼓鼓的小肚皮露在外麵,隨著輕微的鼾聲起起落落,那看了一半的畫本就被隨手丟在地上,也不見得有多麽愛惜,倒是比書院裏讀書的課本拿著要緊一點點。他低低地輕歎一聲,小心跨過散落的畫本,盡量保持著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上前給滿崽掖緊被角後,才墊著腳離開了屋子。“睡著了?”,謝見君正忙著鋪床,聽著雲胡進門的動靜,壓低聲音問道。“睡了有一會了,給他蓋被子時都沒醒呢,怕他明早起來發現端倪,那畫本,我都沒敢動,扔成什麽樣,就擱那兒什麽樣…”,雲胡說著,褪去身上繁瑣的外衫,將兩人的衣裳都擱放在一處,以備明早穿時,拿著趁手。聞聲,謝見君走近,抬袖捏了捏小夫郎的鼻尖,縱容著笑道,“你呀,就寵著他吧”。雲胡抿抿嘴,微微紅了耳根,下一刻,自己身子驟然騰空而起,一時失重,他猛地環住謝見君的脖頸,“你嚇死我了!”。“是嗎?”,謝見君輕啄了下他的嘴角,“那這樣算是安撫了嗎?”。雲胡羞赧不已,佯裝用力地推了推他,“快放我下來,你今天趕路也累了,別鬧了!”。謝見君笑而不語,身體力行地證明了自個兒到底累不累。小夫郎神思迷離之際,才驚覺雙手不知何時,已然被發帶交扣在床幃邊。他掙了兩下沒掙開,茫茫然道,“幹、幹什麽?”。謝見君將他垂在額前的碎發攏至耳後,關切地問起,“好好的,怎麽又結巴上了?”雲胡被噎了一嘴,哽了哽,“你先放開我,你綁著我作甚?”,他手腕不停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開桎梏。誰知,他沒等來謝見君的回話,自己卻忽而被翻了個身,身後乍然一下清脆的聲響。小夫郎霎時兩頰通紅。謝見君將人摁得嚴嚴實實,手隨意搭在他的腰際處,“來,咱們來算算賬!”。這話聽著溫溫和和,同往常無異,雲胡卻從中細品出幾分危險,他訥訥道,“你要跟我算什麽賬?”。兩聲脆響後,謝見君才緩緩開口,“當然是你那日不管不顧,提刀去砍人的賬,我原是都不知我們家一向乖軟的雲胡,也有那般勇猛的時候,竟是連我都攔不住你。”。雲胡默默地吞咽了下口水,被像大人教訓孩童一般對待,這難以言喻的羞恥感霎時席卷全身,他不安分地動了動,換來柔軟又挨了不輕不重的兩下。難怪近日來,他總覺得謝見君待自己一副極力克製的隱忍模樣,沒想到,居然是在這兒等著他呢。“我當著你的麵,對滿崽耳提麵命的那些話,看來你是一句都沒往心裏去…”。謝見君說話不緊不慢,但這鋪天蓋地的威壓,還是讓雲胡心裏咯噔一下。他勉強回過身來,扯著他的衣角,學著小滿崽撒嬌討饒道,“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這就完了?”,謝見君忍著到嘴邊的笑意,故作嚴肅道,“一句輕飄飄的錯了,就沒了?”。“那…”,雲胡滿腦子都在回憶,之前這個時候,小滿崽都是怎麽做的,思來想去,他晃了晃被桎梏的雙手,一臉的難為情,“你先鬆開我!”。謝見君配合著解開發帶,而後靠在牆上,靜靜等著小夫郎的下一步動作。雲胡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謝見君當他這破釜沉舟的姿態是要作甚,冷不丁眼前一暗。雲胡捂住他的雙眸,顫顫地在他臉頰上落下一處輕吻,而後被回過神來的大尾巴狼撲倒在床榻上。再一次陷入迷離之時,他聽著謝見君在耳邊輕聲道,“下回再這般莽撞,可不是這麽容易就算了…”。小夫郎仰天長歎,什麽下回,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第101章 七月中, 馬車緩緩地駛入上京。臨行前,謝見君特地去縣衙給許褚開了進城的路引,打城門口過時, 守衛見他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隻草草看了眼文書, 就將他一行人放行了。“先生, 您瞧他們家的綠豆糕, 每回雲胡來買, 都要排好久的隊...還有那家的豬肉脯,剛出鍋的時候,油香油香的,來得稍晚些就賣沒了..”。馬車裏,滿崽興衝衝地指著沿街的商鋪, 跟許褚一一舉薦道,“上京有可多好吃的東西了, 好玩的地方也有好多, 等著都讓阿兄帶您去!”。“好好好...”, 許褚捋著花白的胡須, 笑嗬嗬地感歎道,“在村裏待了大半輩子,沒想到這黃土都埋到胸口了,我還能來天子腳下看看, 就算是讓我現在一頭栽倒,此生我也算是沒有遺憾了!”。滿崽年紀雖小,但也懂得這“黃土埋到胸口”是什麽意思, 他扯扯許褚的衣袖,待他看向自己, 便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先生,您就在我們家安心住下,我和雲胡,阿兄都盼著您老人家能夠長命百歲呢!”。聞聲,謝見君很是欣慰,想著滿崽如今也懂事了,正打算回頭買隻他念叨一路的符離燒雞,好犒勞犒勞他,冷不丁這小崽子話鋒一轉,半個身子貼到許褚跟前,用自以為旁人聽不到的聲音,低低說道,“先生,有您在,從村裏回來的這一路上,阿兄都不敢凶我了!”。這話說得討巧,許褚聽了忍不住笑了笑,眼角細密的皺紋彎成了兩把蒲扇。“小兔崽子…”謝見君暗暗笑罵了一句,什麽燒雞,毛都沒有。馬車緩緩又走了一刻鍾,停在一處小宅前。謝見君攙扶著許褚下馬車,這一連數月不在家,進屋時,院子裏落滿了塵土,乍看下去,顯得有些荒涼。“先生,這宅子是學生初來上京時租來的,地方稍稍窄仄了些,還望您莫要嫌棄。”許褚拍拍他的手背,緩緩道,“我來上京,都是托你的福氣,這一把老骨頭了,沒被嫌惡,還能被自個兒學生接來這繁華之地,便是住草屋吃糠野菜,我也知足。”“先生這是哪裏的話?您待我有知遇之恩,理應是我來照顧您...”,謝見君將他扶進了西邊的臥房裏,讓其先行在屋中休息片刻。打從上京走時,這間廂房就已經早早收拾好了,家具陳設都翻了新,連被褥和床鋪也是現做的。現下屋中悶了幾個月,聞著一股子淡淡的黴味,緊跟著進門的雲胡,便將所有的窗戶都敞開。趁著這會兒日頭還盛著,他把新棉被和床褥搬到院子裏,搭在竹竿上,這在太陽底下曬個大半日,夜裏睡得肯定踏實。謝見君同車夫結算清了這幾個月的租賃費後,帶上滿崽,去城東買了他惦念著的燒雞。剛回來頭一日,幾人舟車勞頓,都累得不行,就著餅子米湯,分食了兩隻燒雞後,便歇息去了,至於行李,和從福水村帶回來的雜七雜八的吃食,就先堆放在院子裏,隻等著明日緩過勁來再收拾。許褚日常需要用的東西還得再仔細添置,雜草叢生的院子也須得打理出個正經模樣來,這斷斷續續地忙了數日,等到季宴禮帶著季子回京,又是七八日過去了。起早,謝見君挑了幾樣從各地買回來的特產,依著和季宴禮約定的時間,二人在尚書府門口碰頭。經由小廝通報,說是府中貴客尚未離開,秦師爺親自迎出門,引他們倆先去偏廳等候。“見君,我此行回衢州見著沅禮了,他都已經不勞心勞肺地讀書了,人還瘦得跟個猴兒似的,也黑了不少,嘖..”,季宴禮輕呷了一口清茶,從桌上抓起一把果子,遞給旁邊正襟危坐的謝見君。謝見君接過果子,握在手裏把玩著,聽季宴禮打趣好久不見的宋沅禮,不禁莞爾笑道,“這跑商也不是什麽輕快活兒,有時路途離得遠了,夜裏就得歇在山林子裏,吃不好睡不好,還得提防著山賊,難免要辛苦些,況且沅禮身子骨本就弱...不過,有青哥兒同行,應是也沒什麽大事兒。”。季宴禮撇撇嘴,“這倒是...那小子就知道黏黏糊糊地追著青哥兒,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秦師爺立在一旁,抿嘴笑出了聲,“小季大人,這話可不是這麽說的,這人一旦有了家室,難免就是更惦記著家裏人,您瞧咱小謝大人,每次從府上離開時,不都得去買些小東西,回去哄夫郎開心?”。謝見君被說得有些臉紅,“秦師爺莫要調侃我了,東西不貴重,我隻是怕內子在家閑著無聊,想給他添個樂子而已,就這,還被訓亂花錢,說要收走我的月例銀子呢...”。“誰要收你的月例銀子?”,身後忽而響起略帶威嚴的聲音,謝見君忙不迭起身,同季宴禮齊齊拱手行禮。“既是在府中,就不用行這些個正經禮節,都起來吧。”,師文宣滿麵慈容地將二人托起,笑嗬嗬地問道,“剛才聊什麽呢,竟把咱們狀元郎說得臉都紅了?”。秦師爺先行上前回話,“是下官在這兒逗趣小謝大人,同家中夫郎感情深厚伉儷情深呢。”。“你這老東西,慣會挑著臉皮最薄的人..”,師文宣輕笑著嗔怪了一句,而後將幾人都帶回了書房。照例問了問這段時間回鄉省親的情況,得知倆學生都一切安好,他便也放下心來,剛要為八月正式入仕的事兒叮囑謝見君和季宴禮兩句。“宴禮哥哥!是宴禮哥哥回來了嗎?”,一身著明黃襦裙的姑娘莽莽撞撞地闖進了書房,猶如一束豔陽,霎時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書房。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謝見君立時就垂下眼眸,餘光中瞧見一旁的季宴禮,剛才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慵懶模樣,現今身子繃得跟塊木頭似的,連神色都帶上些不自然。“沒大沒小,成什麽樣子..”,師文宣故作嚴肅地嗬斥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對這突然進門的姑娘,並無什麽怒意。師念往季宴禮身後藏了藏,借由他高大的身形擋住自己,良久,才顫顫地冒出個腦袋,“爹爹,不是我要找哥哥,是祖母甚是想念他,得知他來府上,特地讓我過來給您通傳一聲呢。”,說著,她扯了扯季宴禮的衣裳,“哥哥,你同祖母好幾年不見了,你也很想她,不是嗎?”。“念念,別鬧...”。季宴禮將自己的衣袖,從不情不願的師念手裏拽出來。謝見君離他二人最為相近,隻稍稍抬眸,就能瞧見季宴禮看向師念的眼神中,噙滿了溫柔,說話時的語氣,更是軟得都能滴出水來。“既是母親的意思,宴禮,你便隨她去吧。” ,師文宣無奈地擺擺手。話音剛落,季宴禮就被師念拽出了書房,要不是謝見君反應快,迅速往旁邊躲開一步,恐怕自己都要被一並帶走。他堪堪穩住身形,心裏正對這事兒疑惑著呢,就聽著師文宣驟然清了清嗓子,“見君,你手裏的免田稅冊子還沒有遞交上府衙吧?”。“回先生的話,還不曾上交,”,他立時回道,律法規定,進士可免兩千畝的田稅,此番回村省親,隻將其中一小部分給村裏人分了分,其餘的都還沒有安排。“既是還在自己手中,就謹慎些,你如今入仕,需要打點的地方多,可適當收些禮,施些恩惠,不影響自己的聲譽,也不至於會得罪人...但凡事都要有個度,切莫貪圖眼前的一時富貴,斷了自己的前路...”。師文宣這話說得明白,仿若就怕謝見君聽不懂似的。也難為他這般謹慎,在官場沉浮多年,他見多了寒門學子一朝高中,初入仕途被心懷不軌之人,以權勢誘惑,為其利用,從而一步錯,步步錯,最後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他不想費盡心思打磨出來的兩塊璞玉,走上自取滅亡的死路。謝見君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拱了拱手,以表自己的決心,“先生教誨,學生定當牢記,不負先生之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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