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謝見君一向不是那愛加班之人,就也跟著起身,整理好麵前的言稿。往門外走時,他瞧見宋學士還在垂眸盯著眼前案桌上摞得比山高的文書,執筆不住地在紙上寫寫畫畫。這宋學士是翰林院的一把手,一應政務最後都得交由他來處理,自然是要比他們底下這些小嘍們要忙得很。他和季宴禮一道兒過去,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宋學士眼皮子微抬,溫聲叮囑了一句,“沒什麽事兒便都回去吧,明日不用上早朝,辰時過來即可。”“是”,二人齊齊應聲,同另幾位學士大人拜別後,才離開翰林院。剛出宮門口,季宴禮就被早已等在外的侍講典籍們團團圍住,不由分說地要拉他去喝酒,打得還是慶祝他第一日入職翰林院的由頭,他推脫不過,便想要拉著謝見君一起。可誰知那貼心的好師弟隻是微笑著衝他揮揮手,轉身就上了自家馬車。“你怎麽跟著過來了?”,謝見君將將掀開門簾,便瞧著他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的小夫郎,正坐在馬車裏。“送你上朝沒趕上,那自是要來接你下朝了。”雲胡眉眼一彎,笑眯眯地衝他伸出手,將人拉上馬車,“餓不餓?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來,先墊墊肚子?”謝見君見他打開油紙包,內裏的綠豆糕眼熟得很,像極了自己早上出門前,匆匆拿走的那兩塊,“這是子給滿崽送來的那些?”“最後一點了..”雲胡抿嘴偷笑,“放心,我是經他同意才拿的,保準他不會鬧...你快吃吧,我出來時,王嬸子正在蒸菜包,還熬了米粥,等下回去就能吃上了。”,見謝見君掰下一小塊,先行遞到他嘴邊,他連忙皺著眉頭躲開,“不要,好甜!”。單單隻是聞著這股子甜膩勁兒,就已經有些犯惡心了,若是再吃下去,怕是馬車還沒行進到家門口,他便要吐出來了。“你最近怎麽回事?可是有哪裏不舒服?”,謝見君看他臉色有些差,就將綠豆糕重新包起來,放到了離著二人較遠的地方,還將車窗簾拉到一道細縫兒,讓涼風穿堂而過。“可能是天太熱了吧,什麽都不想吃,還總是想睡覺....”正說著,雲胡打了個哈欠,眼眸中氤氳起霧蒙蒙的水汽,他伸出手,溫溫軟軟地撒嬌道,“今個兒刻東西時,一時有些困頓,險些還劃了手呢。”謝見君立時就緊張起來,拿過他的手細細打量了一遍,除去從前幹農活時留下的薄繭,倒是沒見著有什麽傷痕,這才寬下心來,“若是困了,便歇著去,左右不過是打發時間,非要趕在這一時半刻作甚?萬一真的劃傷手可如何是好?”雲胡撒嬌不成,反得了一通念叨,他往自家夫君身側一靠,急慌慌地岔開話題,“我我我我出來時,滿崽跟著先生在屋裏習大字呢”。謝見君瞧出他的小心思,確認他真的沒有劃傷手,就順著話茬接了下去“滿崽習大字?我可頭回見他這般主動呢,你確定不是看錯了?”“他今日回來時便悶悶不樂,說是字沒寫好,被夫子訓斥了,先生心軟,就說帶著他一起習字,走前,倆人還在房裏,我瞧著先生正教他如何執筆,小家夥學得可認真了。”“本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謝見君應和著雲胡的話,探手摟住他的腰,將人拉進懷裏,讓他枕在自己腿上,而後撩開門簾,“大河叔,咱們往桂林街去一趟。”小夫郎挪了下身子,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而後疑惑著問起,“不先回家嗎?”“不急”,謝見君將他的手團在掌心把玩著,“滿崽前日下學回來,說想吃桂林街的豬肉脯,剛好離著不遠,過去瞧瞧看能不能買到,總聽他念叨,這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雲胡眼含笑意地回握住他,撇撇嘴狀似揶揄道,“倘若之後你還說我寵著他,那我可要反駁你了哦!”被自家小夫郎調侃還是頭一遭,謝見君神色一怔,繼而歪著腦袋低笑幾聲,“ 好好好,我保證不再說你了。”雲胡滿意地點點頭,“你今日第一天上朝如何?”“一切都好。”謝見君下意識回道。這話似是踩著了小夫郎的尾巴,雲胡登時坐起身來,一臉嚴肅道,“你總是這樣,問你什麽,你都說安好,實則有什麽事兒都自己瞞著受著,從不叫我知道!”“不瞞你..”,謝見君將他的炸毛撫平,“你也知道,我今日剛入翰林,一整天下來,連人都沒能認全呢,何來不是安好?”雲胡蹙著眉頭自己盤算了盤算,覺得好像也是那麽回事,才又緩緩地躺下,好半天,悶悶地擠出一句話,“那你有什麽事情,可一定要告訴我哦!”謝見君想起今日在翰林院那侍讀學士的事兒,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轉日,辰時剛入翰林院。侍讀學士便過來布置差事兒,分給謝見君的,是將目前已有的典籍進行校勘修訂,調整前後語序,添加易於理解和研習的注釋。這活兒雖是繁瑣了些,但也是修撰應該做的差事兒,他一連忙活了好幾日,查閱了無數文獻,最終在學士規定的最後一天裏,將其修正過的典籍,以及注解釋義,一並都給遞交了上去。沒過兩天,陸伯言趁著午時在膳堂吃飯時,將他偷偷地拉到一旁。“謝大人,有一件兒我覺得應當讓你知道...”謝見君心裏咯噔一下,總覺得陸伯言即將要說出口的話,並非是什麽好事兒,但他還是拱了拱手,“陸大人所言何意?”陸伯言往四下看了一眼,確認沒有外人在場後,將聲音放得極低,“前些日子,侍讀學士大人讓你修撰典籍一事,其實是宋學士交於他的差事兒,他將你給的文稿,稍加潤色調整了一番,署上自己的名字,昨日交給了宋學士,還得了宋學士好一通誇讚,說他文從字順,筆酣墨飽,較之前精進了許多...”第104章 (二更)陸伯言說完, 還謹慎地又望了一眼四周,而後才撫了撫胸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大抵是頭一次做這背後告狀的小人之事, 他臉頰臊得通紅, 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找上謝見君, 將實情告知於他, 其實是得家中人授意。侍讀學士雖隻是從五品的官階,但可為聖上讀書論學,亦或是給諸多皇子授書講學,曆來都是個容易招人眼熱的位置。若是在位之人品行敗壞,一朝得人所知, 就會被調離其位,嚴重者當革職處置, 那麽空出來的位置, 就要推舉新人頂上, 而他堂兄的三年任期, 就快要到了。他家裏原是想借著謝見君的手,把這事兒給捅出來,即便不能扳倒侍讀學士,也會給他一記重創, 要知道翰林一把手宋學士,一向大公無私,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那可是大忌,隻要留下這個汙跡, 侍讀學士之後再想翻身就難了。謝見君雖不知其中彎彎道道,但也能咂摸出點名堂來。幾日下來,他並非看不出那侍讀學士是趨炎附勢之人,能做出這貪天之功的事情,他並不意外。隻是自己同這榜眼,自翰林院入仕以來,便沒有任何交集,堪堪隻是同僚關係,再親近一些,可稱為“點頭之交”。他也不過是在放榜時,聽師文宣提過,這陸伯言出身簪纓世家,家中代代為官,即便入翰林院做編修,亦有家中人幫著打點關係,以便於三年後晉升,這翰林院不過是他仕途上,一塊不起眼的墊腳石罷了。這樣根正苗紅,前途無限光明的人,即使是善心大發,也不會為了一個不知根知底的同僚,冒這種風險。如此分析下來,他愈發覺得,像是有人挖了個坑,靜等著他往裏跳。但論起來,他尚且可以選擇明哲保身,對這事兒置之不管,可自己多日的辛勞被不明不白地竊取,他還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謝見君拱手作揖,“謝陸大人將此事告知於在下。”陸伯言連忙回禮,“區區小事兒,謝大人不必拘禮,咱二人乃是同僚,又是一同入仕,理應該相互關照。不知謝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若是有需要下官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倆人打著哈哈又寒暄了兩句,謝見君回翰林院時,正巧碰著侍讀學士。“謝修撰,這聖上中秋家宴臨近,你且跟禮部對接一下,草擬下中秋慶典的文稿。”謝見君同身後的陸伯言對視一眼,眸中皆是了然,這怕又是宋學士吩咐下來的差事兒。“謝修撰,你聽到了嗎?”,學士等不到回話,不耐煩地追問道。“好”,謝見君淺淺應了一聲。“聽到了就得回話,既是為官,就該懂這點禮數…”,學士蹙了蹙眉,顯然很是不滿意,連說話也愈發不客氣起來。謝見君拱了拱手,權當自己行過禮了,而後便擦著他肩頭離開。等入了座位,季宴禮杵杵他的手肘,“我怎麽瞧著你好像有點不對勁?”。謝見君歎了口氣,挑著陸伯言所說之話,同他講了講。季宴禮神色一怔,斜睨了一眼那侍讀學士,刻意壓低聲音道,“他竟然做這般齷齪之事!他就不怕被宋學士知道嗎?”“他如此左右逢源之人,怎會讓人抓到把柄呢?”謝見君淡淡道。所以他便更好奇,陸伯言是怎麽知道的?這人來找自己,打的是什麽心思?難不成是這學士之前得罪過他家裏人,亦或是擋了誰的路?“見君,你打算怎麽辦?要不要找先生?”季宴禮出聲打斷他的神思。謝見君輕搖了搖頭,“這點小事還不至於去麻煩先生出麵,他布置下來的慶典文稿肯定要寫,但是至於怎麽寫,我得先琢磨琢磨…”季宴禮用力壓壓他的肩膀,“你萬萬要謹慎些,陸伯言找你說這話,也有他的考量,莫要給人當刀耍…”謝見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背對著他二人的陸伯言,道,“放心,我心裏有數…”晚些散班時,謝見君路過宋學士座位前,見他還在忙著,這心裏突然就有了個主意。從那日起,他便開始頻繁地加班,幾乎與工作狂宋學士,同進同出。雲胡雖不知他在忙些什麽,擔心他在宮裏忙起來顧不上吃東西,每日送謝見君上朝時,即給他帶些方便拿取,又不易弄髒手的吃食,偶爾是桂林街的肉脯,偶爾是糕點鋪子的蓮子奶糕,偶爾是自己親手做的梅菜酥餅。每每散班後,謝見君便將這吃食拿出來,一麵慢悠悠地草擬文稿,一麵細細品著,遇著同在加班餓的肚子咕咕叫的同僚,他亦慷慨分之,偶時,宋學士也會收下一二。終於再一次散班後,翰林院中隻餘著他二人。“學士大人,今日是家中內子做的肉,您請嚐嚐…”,謝見君揭開掌心的油紙包,露出其中幹酥椒香的肉。“你夫郎倒是心疼你…”,宋學士將手中的筆搭在架子上,隨手撚起一塊填進嘴裏,嚼了兩下,讚賞道,“手藝果真不錯,這肉做起來極其麻煩,要先膾成薄片,以刀背錘勻後,還得沸湯煮之,布內扭幹,再用椒料醃製上三兩日方可入口…”“大人看來對這肉深有研究呢!”,謝見君給宋學士分過這麽多吃食,頭次聽他跟自己說這麽多話,這心底乍然湧起一番欣喜。宋學士頗有些難為情地笑道,“我夫人年輕時經常做與我吃,後來年紀大了,太醫要我少吃些醃製的東西,我夫人便不再做了,出門應酬也不許我多吃,每每貪食,這回去還得挨訓…”“可不是呢,我這人不勝酒力,多貪一盞就會渾身起滿疹子,內子也不許我在外應酬時多飲酒,偶爾推脫不過,多喝幾杯,回去便是連床榻都不許我上呢”,謝見君順著他的話茬接下去,惹來宋學士朗聲大笑。有家室之人,難免都會得家中內子念叨兩句,倆人借著此事,一來二往聊了不少。“我見你這些時日都走得很晚,可是在忙些什麽?”,宋學士話鋒一轉,問起正經政務來。來了…謝見君暗喜,他放了這麽久的線,該拉鉤了,“回學士大人的話,下官正忙著同禮部官員對接中秋慶典之事,侍讀大人讓下官草擬慶典的文稿。”“侍讀?李德奎?” 宋學士疑惑道。“是李大人。”謝見君坦然應聲,他神色自然,瞧不出半點刻意。眼見著宋學士眼底起了異樣,但他偏偏什麽都沒說,隻別有深意地看了謝見君一眼,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把草擬的文稿拿來,我給你瞧瞧…”謝見君就等這個時候,連忙回座位上,將自己這幾日磨出來的文稿遞與宋學士,“能得學士大人指點,是下官的榮幸,小小拙作,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大人見諒。”宋學士一時沒搭話,而是將他起草的文稿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麵露欣賞之意,“你剛入翰林院,能草擬到如此地步,已實屬不易,有幾點,你還須得注意…”,正說著,他提筆點朱墨,在文稿上圈出幾個地方,同謝見君細細講解起來。能通過這事兒為自己討個公道是好,但若能得翰林一把手的教導,那便是意外之喜了,謝見君聽得極其認真,時不時還做筆記,連帶著這幾日的猶疑也趁著這機會,一並問出口。宋學士瞧著他這幅虛心好學的勤勉模樣,心底原來對他是否耍心機的那點懷疑,也跟著打消了,想來這狀元郎農家子出身,又是剛入仕為官,定然沒那麽深的城府,既是真心向學,他也不至於藏著掖著。二人秉燭深談,從翰林院離開時,已是亥時。宮門口分別,謝見君深鞠躬拱手道,“耽誤大人如此之久,下官實在過意不去。”宋學士抬袖將他托起,“你若能從中有所收獲,本官便是不白吃你夫郎的吃食!不過,這肉也的確是美味…”,話了,他還咂摸咂摸嘴,似是在回味剛才的鮮香。謝見君見狀,忙不迭說,“內子近日有些不舒服,待他好些,定托他再做上些來,隻學士大人要照顧好自己身子,莫要貪食。”宋學士眉梢輕挑,滿是皺紋的臉頰上笑意縱深,“瞧瞧,老夫我這好不容易逃掉了家中夫人的念叨,沒想到在宮裏,又被你掛念上了…行了,這會兒夜已深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下官恭送大人。”,謝見君拱手行禮,一直到宋學士的馬車走遠,才緩緩起身,捏了捏眉心。這幾日可把他給累壞了,明日就是交稿之時,此事能不能成,就看這宋學士的了。轉日,剛下早朝,侍讀學士就追著要慶典文稿,話裏話外地嫌棄謝見君做事墨跡,幾份文稿而已,竟是拖了這麽久,須得他親自來問,才肯遞交。語氣之刻薄,連季宴禮聽了都忍不住怒懟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