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田假轉瞬即逝。先前分配下來的麥田已盡數收完,得空幾人下河摸魚上山粘蟬,玩得不亦樂乎,將這農桑生活體驗得淋漓盡致。臨走前一日,佃農大擺宴席給他們送行,吃的白麵餅子是自個兒割來麥子磨成的麵粉,雞鴨也是自己親自在禽舍裏捉來的,魚蝦都是從河裏釣上來的,體會過親力親為的辛勞,這頓送行飯吃起來別提有多香了,連飯量最小的宋沅禮都撐得肚皮兒溜圓。一想到明日就要離開回府城,兩三盞酒下肚後,不知誰起的頭,眾人都生出了幾分的不舍,同來時的抗拒大相徑庭。“望有朝一日,你們若為一方父母官,還記得如今吃過的苦,流過的汗,能夠切心體恤百姓辛勞,為他們謀取更好的生路。”,李夫子舉杯感慨道。“學生謹記夫子教誨,定不負夫子期望!”,謝見君幾人起身,齊齊躬身向李夫子行禮致謝。“好好好。”,夫子滿是欣慰。第二日,謝見君起了個大早。前幾日勞作,瞧見一佃戶家的白蘭開得甚是雅致,想著雲胡一向稀罕養花,他便特地找佃農買了幾枝,回頭等著栽種在院子裏,此花生得潔白,沁人心脾,來來往往打跟前經過時都能聞到濃鬱芬芳的香氣。回程的路上,他坐在顛簸的牛車上,將白蘭揣在懷裏小心護著,生怕折了花枝斷了根莖,還招來季宴禮和宋沅禮好一通笑話。一連走了大半日,等回了府城已過晌午,幾人在學府門口分開,宋沅禮提出想送他一程,謝見君婉拒,他繞道去了一趟青梅居,給雲胡和滿崽都買了些清甜的果脯和糕點,好回去犒勞犒勞二人。等回了鋪子,他打後門而入。滿崽在前門鋪子裏忙著幫雲胡稱豆腐,回頭瞧著他家阿兄鬼鬼祟祟地不知拎著什麽東西進門,見著他人,還慌裏慌張地衝他擺擺手,手抵在唇邊做默聲狀,不許他出聲。他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權當看不見謝見君這幼稚行徑,轉身繼續幫忙招呼來買豆腐的客人,還“貼心”地擋住了雲胡的視線。雲胡剛給客人找完銀錢,正要招呼下一位客人,倏地眼前被一雙溫熱的掌心蒙住,下一刻他被擁入了結實的懷抱中,耳邊霎時傳來熟稔而溫潤的聲音,“猜猜是誰回來了?”。雲胡一怔,唇角彎起一抹笑意。第70章 雲胡抬袖握住謝見君的手, 從自己眼前拿開,轉而回眸瞧他,臉上的笑意未減, “你、你回來啦了、”, 低眉瞧見他手上拎著滿當當的東西, 連指節處都被勒得微微泛白, 又禁不住心疼地嗔怪道, “怎麽、怎麽不提前知會我一聲、我也好去、去接你、還拿了這麽東西、”謝見君低眉淺笑, “這一路都是坐車,沒費什麽力氣,倒是我不在這些時日,你和滿崽辛苦了。”,他騰出手來將雲胡額前的碎發都攏到耳後, 溫柔的眼眸中隻餘著心心念念的小夫郎,這一連分別數日, 小夫郎身量有些消瘦。“小郎君這是去哪兒了, 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 前來買豆腐的婦人笑意盈盈地打趣道, 她是豆腐坊的常客,平日裏無事時便會逗留一會兒,閑聊上幾句,這 一來一往, 同謝見君和雲胡都熟悉得很。“學府夫子帶我們下鄉收麥子了。”,謝見君從雲胡手中接過杆秤,將豆腐稱重後, 拿油紙包好,遞給麵前的婦人。“哎呦, 你們夫子可真是有心了...要我說嘛,這書生,讀再多的書,都趕不及去下到農田裏,親身親曆地做上幾日農活,總是悶在屋子裏讀書,這腦袋都是要迂腐了。”,婦人接過豆腐,擱手裏墊了墊,確認同以往買來的一般結實,臉上笑意更甚。“您說的是,夫子也正有此意。”,謝見君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數日不在,勞您幫忙照顧我家的營生了。”。“小郎君客氣,到底你家這豆腐做的好吃,夫郎又是個實在人,甭說是我了,連這街坊鄰裏可都稀罕過來光顧呢。”,婦人被哄得心裏直樂嗬,臨走時,直言明日會再過來光顧,她家漢子一日不吃這豆腐,就惦記得抓耳撓腮呢。送走婦人,鋪子裏暫時清淨下來。“你這一早奔波回來、定然是累、累了、快些回屋裏歇著去吧、”,雲胡湊到謝見君跟前輕聲道,忽而似是想起來什麽,忙說道,“你是不是還沒、還沒吃飯、餓不餓?灶房裏還有、還有米粥、現下還溫熱呢、”。“我不累,也不餓,更不想回去歇著,初來見你,心中甚是歡喜,盼著同你多待些時刻,若你執意要趕我走,我怕是要難過了...”,謝見君抿了抿嘴,眸底盛滿了瀲灩的水光,叫旁個人瞅著,還當是他受了多大的委屈。雲胡立時就不敢再說讓他回屋中歇著的話了,“我、我是怕你累、我也想同你、同你待在一起。”,他與謝見君分別半月之久,又何嚐不想念他?得知自己亦被惦念著,喜意還是打心裏咕嚕咕嚕地冒了起來。滿崽早就從他家阿兄那兒接過買給自己的零嘴,屁顛屁顛地拎著進了屋子,這會兒鋪子裏隻餘著他二人。謝見君十分自然地握住雲胡的手,他的手掌寬厚,並不算柔軟,指腹間還帶著經年習字留下的薄繭,握住他的力道有些重,卻讓人從心而外地踏實,“我此番下鄉,見佃農家的白蘭開得甚好,便買了幾株給你,根莖處糊了濕潤的泥巴,等會兒栽進地裏便是,聽佃農說好養活得很,連澆上幾日也能開花..”。“好好..”,雲胡眼含羞意地點頭,謝見君每每出遠門都會給他帶手信,哪怕有時隻是一簇嬌媚的野花,也從不空手而歸,盼歸的心思中摻雜著對手信的期待,讓他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是被人放在心裏,好生牽掛著。“你去村裏這幾日如何?吃的怎麽樣?夜裏睡在哪兒?收麥子可還辛苦?”,他壓下心頭滿滿登登的歡喜,轉而關切地問道,前些天府城連連下了兩日的大雨,他擔心得要命,生怕謝見君在鄉下遭了殃。“都好都好,吃食都是我們自己的,食材上,夫子並未虧待我們,頓頓都有魚肉,睡的是佃農家的屋舍,雖說是窄小了些,但勝在幹淨整潔,我同季宴禮和宋沅禮睡一間屋子,彼此相處得順利...分到手的農活也沒有多少,隻是照顧多數人幹得慢些,否則前兩日我便能回來了。”,謝見君事無巨細地同雲胡娓娓說道,至於旁個不順心的事兒,便沒必要讓他知道了。雲胡瞧著他人盡管黑瘦了點,但身子骨較走前強健了不少,這才寬下心來,琢磨著晚些關了鋪子,去隔壁肉鋪挑上兩根棒骨,回來好給謝見君熬上一鍋骨頭湯,補補身子。聽他說自己沒吃什麽苦,但雲胡心裏清楚,這幹農活哪是輕鬆的?尤其是農曆五月收麥子的時候,醜時一過就要下地,忙到月亮上來都不能歇著,夜裏還得住在露天的打麥場裏,忍受著蚊蟲叮咬,看顧好自己晾曬的麥粒兒,以防被賊人偷了去,前兩年在福水村勞作,趕著農忙時節,他們倆都得瘦上好幾斤 ,就連滿崽的臉頰都掛不住肉。他眉頭擰得極緊,一想到謝見君好好來府城讀書,還得下放到田地間勞作,看著他掌心裏剛剛痊愈的水泡,這心頭說不出來的酸澀。“我沒事”,謝見君單是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麽,故而揉了揉他的肩頸,柔聲寬慰道,“勞作不辛苦,隻是想你想得辛苦,夜裏同兩個漢子同榻而眠時,總睡不安穩,便想著有你身側便好了。”,說著,他捏了捏小夫郎柔軟的掌心,作勢想要同他親昵。“這、這還在外麵呢、讓人看見了、不好”,雲胡當即就慌了神,想要抽出手來,卻不成想被他牢牢地握住,掙脫不得。“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我同自家夫郎親近,如何不好?”,謝見君生出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又往他跟前湊了湊,果不然見小夫郎臉頰霎時飛起一抹紅暈,驚慌失措地從板凳上起身,連帶著險些將他掀翻在地。“我、我去買棒骨、晚上燉、燉棒骨湯!”,雲胡手足無措,張了張手想去扶身子踉蹌的謝見君,又擔心他作出什麽孟浪之舉,躊躇一二後,幹脆後退幾步,落荒而逃,身後是自家夫君爽朗的笑聲,他快走幾步,隻覺得渾身都被臊得滾熱。剛握到掌心裏,還沒捂熱乎的小夫郎就這麽被自己嚇跑了,謝見君無奈地笑了笑,正巧碰著有人登門來買豆腐,他斂回神思,動作麻利地稱重找錢。待一日營生結束,他收拾好鋪子裏的東西,落下前門簾子鎖好屋門,後院灶房的煙囪裏嫋嫋炊煙,棒骨湯的鮮香絲絲縷縷地飄進屋來,謝見君的肚子適時咕嚕一聲。早上從平橋村走時,他草草吃了兩口餅子墊了墊,這一整日下來滴水未沾,到這會兒才察覺到有幾分餓意。“阿兄,雲胡問何時忙完,棒骨湯要出鍋了。”,滿崽掀開簾子探進腦袋來問。“這就收整完了...”,謝見君應聲,利落地將抹布清洗幹淨,搭在細竹竿上,正要招呼滿崽過來淨手,轉身的功夫,背上驟然一沉。他雙手背至身後,將滿崽牢牢地托住,“都是個八歲的大孩子了,怎麽還跟小娃娃似的,讓阿兄背著?”。“阿兄最是疼愛我了,定然滿崽有朝一日八十歲了,阿兄也肯背著滿崽!”,滿崽一個個高帽,不要錢似的往自家阿兄身上戴,直逗得謝見君笑彎了眉眼。他禁不住輕歎一聲,想來那會兒剛來,滿崽小小一隻,個頭還未及他齊腰,如今身量已然接近胸膛,刻畫在門框上的橫線一年升起一年,怕是再下去個幾年光景,這小崽子就要同他一般高了,別說是八十歲,十八歲都未必還能再背得起他。一時悵然若失,他緩緩直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背著滿崽跨過門坎兒,徑直往後院去,一直到簷下,才將人放下。“好了,放過你家阿兄吧,這還沒八十歲,我就已經背不動你了。”,伴隨著身量一起成長起來的還有體重,謝見君喘了口粗氣,暗自腹誹道,不怪雲胡平日頓頓魚肉好生將養著,這小崽子可真是有點重了,隻從前院到走後院屋門口,他這腿腳就有些發軟。“嘖,阿兄好弱..”,滿崽皺著臉嫌棄道,瞧著謝見君作勢要敲他腦袋,腳下跑得飛快。嘴上雖是嫌棄,晚些吃飯時,他還是給謝見君的碗中盛了滿滿當當的棒骨,叫他多吃些,別整日瘦得連衣裳都掛不住,但凡外麵的風大一些,都要擔心他在上學的路上,會不會被吹走。謝見君攪動著碗中的熱湯,望著滿崽的眸光中滿是慈愛,吃過晚飯後,他將小家夥提溜到跟前來,“我走前給你布置的功課都寫完了嗎?拿給我瞧瞧...”“雲胡,救我!”,滿崽倒頭往炕上一打滾,順勢滾進了雲胡的懷裏,他這些時日同子在街上閑逛,心都玩野了,別說是寫大字,他家阿兄不在的這幾天,他連紙都未曾鋪開過呢。被滿崽像八爪魚一般纏住的雲胡隻得無措地搖了搖頭,謝見君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過的,雖說平日裏事事都縱容著滿崽,但唯獨讀書一事兒上卻是嚴厲得很,規定了寫幾遍,那就是幾遍,即便滿崽撒嬌打滾,都不曾鬆口過。故而,他哪裏還敢替滿崽求情。灼灼燭光下,謝見君側倚在鬥櫃旁,手捧著書冊低聲誦讀,時不時敲敲案桌,對著一麵哭哭嗒嗒抹眼淚,一麵悶著頭補課業的滿崽耳提麵命,“肩背挺直了..手下握筆的姿勢太輕了...還有,這一頁寫得太潦草了,再抱著小心思來應付我,就讓你把這幾頁一並重新寫過。”。坐在一旁忙著縫補衣物的雲胡輕搖了搖頭,一時不知道是深夜補課業的滿崽可憐,還是陪他生熬著的自己和嚴厲的阿兄更可憐。第71章 經此教訓, 得知他家阿兄斷不會輕易縱容他後,滿崽也不敢再貪懶了,謝見君溫書時, 他便坐在一旁一筆一劃板板正正地寫大字, 隻偶時身子撲在案桌上, 又會被揪著後襟拎起來端坐好。自農桑回來後, 這日子過得愈發緊迫, 學齋裏沒了先前那股子輕鬆勁兒, 諸人似是心裏都緊繃著一根弦,焦躁地等待著鄉試這把懸在心頭上的利刀落下,好有個了結。除去固定每日教滿崽識十個大字以外,謝見君將更多的時間都放在了準備鄉試上,夫子帶著他們將曆年來的鄉試試題挨個都過了一遍, 但因著今年聖上重農桑和算術,眾人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仔細揣測著出題考官的心思。又一輪隨堂小考結束後, 夫子一收卷, 學生們便都無精打采地趴伏在案桌上, 如同被白骨精吸幹了精氣一般。“見君,我好像看見我太奶了...”,宋沅禮仰麵靠在椅背上,眼冒金星。“那你沒問問你太奶, 今年鄉試的考題是什麽?”,謝見君也有些累,手腕撐著臉頰, 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宋沅禮。“這我太奶能知道嗎?她都仙逝這麽久了..”,宋沅禮低聲喃喃道, 總覺得倆人討論這事兒有些荒謬。“興許你太奶有門路呢,仙人不都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咱們學府門口支攤兒的神算子還說自己能通曉古今呢”,謝見君百無聊賴地接著話。宋沅禮還真起了興致,“你這話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沒準我回祠堂拜拜,我太奶能給我托個夢,我們家可是代代單傳,就算不告訴我鄉試的考題是什麽,那高低也得保佑保佑我吧!”。李夫子一記眼刀射過來,“有這閑工夫,不如琢磨琢磨你那答得一塌糊塗的算術題,若是張夫子再來同我說你亂答一通,我便跟山長說叫你爹娘過來好生聊一聊!”。宋沅禮心頭剛剛燃起的希望被李夫子狠狠澆滅,他垂下腦袋,隻巴不得鑽進腳底下的地縫裏去,“誰這般年紀,還得被夫子喊爹娘告狀呐”,他撇撇嘴,小聲嘀咕道。謝見君拿筆杆子杵了下他的後背,“你可閉嘴吧,再說下去明日你爹娘就得來學府了”。宋沅禮趕忙噤聲,他可丟不起這個人。李夫子手裏的戒尺敲了敲交頭接耳的倆人,轉而拔高聲調,“近日若是得了閑空,別總是悶在屋中,出去走走,活動活動身子骨,在座的諸位都是秀才功名,想必也清楚得很,這科舉不僅僅需要熟讀四書五經經史子集,還得有一個安康的身子,否則,單單這三場鄉試,你們便熬不過來。”。“是..”,眾人齊齊應聲。謝見君早就開始有意無意地鍛煉自己身體,他將每日溫書的時間,挪出了小半個時辰,早起練練八段錦,晚些同雲胡去護城河邊散散步。打從準備鄉試開始,他便腳不沾地地日日忙活著,雲胡雖不說,但他也曉得自己這段時間有些冷落了小夫郎,心中一直有愧,就接著散步的功夫,同雲胡聊聊當日的趣事,再摸空趕著四下無人時,勾勾手指,親熱親熱,說些二人之間貼己的話來。轉而一進七月,陸陸續續有學生請假在家溫書,夫子也不再強製他們每日去學府點卯,謝見君趁此機會,自行依照著鄉試的考試時間演練起來。他將中間堂屋收整出一四方角落,每日卯時便起來答題,因著早先院試時就住過窄□□仄的號房,故而他在答題時,會特意將自己的行動範圍,縮至同號房差不多大小的地兒。白日答題,日頭一落,眼前昏暗之後就停筆,夜裏也歇在堂屋裏,他一麵調整著自己的作息習慣,一麵適應著鄉試高強度的答題節奏。每每到這時,雲胡和滿崽都不敢大聲說話,就連走起路來都輕手輕腳,生怕驚擾了他。日往月來,轉眼夏末初秋。一場秋雨過後,天兒漸漸轉涼,晚些出門散步時,倆人都套上了外衫,長長的河道上金桂飄香,銀杏都掛上了一抹澄黃,累累枝上綴滿了渾圓的果子。雲胡低頭撿起掉落的白果,拿外衫兜著,想帶回去給滿崽,回頭瞧著慢他一步的謝見君,正望著河堤怔怔出神,“明日、明日你便要入貢院了、怎麽不在家、歇息一日呢?”,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謝見君忽而回神,攥緊雲胡的手,順勢捏了捏他柔軟的掌心,“便是要入貢院了,才想同你多待一會兒,這一去又得三日見不得你..”。“你放心、明日我、我去送你、待你考完,一出貢院便能見著我、”,雲胡忙不迭應聲。早幾日,他就已經合計好了,先前的幾次考試,因著謝見君都是跋山涉水一路奔波去旁個地方,滿崽又年紀尚小,他不方便跟著,便是自個兒在家裏惴惴不安地瞎操心,幸而此番鄉試是在府城的貢院裏,來回不過一個時辰罷了,他也能去貢院送考,左右豆腐坊不過晚些時辰開門營業,送謝見君入考場才是最要緊的。“早起天寒,別跟著折騰了…”,謝見君不放心,想勸說雲胡在家裏等著他,這貢院都是淩晨開門,考生們須得早早去排隊候場,那會兒天還擦黑呢,雲胡一瘦弱哥兒,回程路上該多危險呢。“不、不行、要去”,雲胡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謝見君見勸不動他,又驚訝於他的堅持,故而也歇了心思,一想到出入貢院都有小夫郎陪伴在側,倒是覺得明日的鄉試也沒有那般緊張駭人了。翌日,醜時剛過,謝見君被自己的生物鍾喚醒,得益於前段時間的鄉試演練,在沒有鬧鍾的古代,他也能依照著平日裏規律的作息時間準時醒來。雲胡記掛著送謝見君入貢院的事兒,擔心自己睡過了頭,一整夜都沒有睡熟,現下聽著耳邊傳來的動靜,他猛地睜開眼,昏暗的屋中,謝見君正坐在炕沿邊上穿衣裳。“幾、幾時了、怎麽不喚我?”他抓著炕頭上的衣衫,就胡亂地往身上套,也來不及看看有沒有穿錯。“不急,我起來再看會兒書,時辰還早呢...”,謝見君按住他的肩膀,低聲安撫道。“你看、我去給你做早飯、你多少吃上點再、再走..”,既是已經醒了,他斷不會倒頭再繼續睡,幹脆起來,將一會兒要帶入考場的竹籃,又從裏到外都檢查了一遍。打半月前,他就開始忙活著給謝見君收拾考試的行李,這竹籃裏的東西,他一遍遍地拿出來,又一遍遍地放進去,怕自己有所遺漏,還趁著白日裏賣豆腐時,同那有學問的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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