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雲胡下意識地端起來淺酌了一口,想起上次他和柳哥兒去麵攤吃素麵,柳哥兒見他拘謹,也是這般先倒了杯水給他。喝了水,才覺得身子緩緩放鬆下來,“怕什麽,自己不偷不搶的,隻是吃個飯罷了”,他暗暗安撫自己。謝見君瞧著他神色好些了,才招來滿崽,濡濕了手巾給小家夥擦了擦臉頰上的細汗,又重新給他紮了紮鬆散的發髻。不多時,三道菜陸陸續續都端上了桌,香滋滋的氣息勾得滿崽看直了眼,連雲胡都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謝見君給麵前的茶杯裏都斟滿水,先行舉杯,兩小隻立時學著他的樣子,也跟著舉起茶杯來。三人手中的杯子輕碰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他清了清嗓子,“願我們滿崽生辰吉樂。”小滿崽“咯咯咯”笑著,喜意飛上眉梢,他大呼了幾聲謝,仰頭灌了一滿杯的茶,末了,抹了把嘴,眸光不由得盯上了眼前的幾道菜。“猴兒急的小饞貓!”,謝見君笑罵了一句,趁著菜還熱著,招呼倆人趕緊動筷子。滿崽先行夾了一塊宮保野兔,野兔肉金黃油亮,外層掛著濃稠的醬汁,吃起來滑嫩緊致,嘴裏一嗦來不及嚼就滑進了肚裏,他被嗆得猛咳兩聲,接過雲胡遞過來的茶杯,咕咚咕咚又灌了一滿杯,這菜還沒吃上幾口呢,肚裏就全是水當當的。“慢些吃,今個兒可沒人跟你搶。”謝見君打趣了他一句,拿過雲胡麵前的碗,給他盛了一碗仔鴿湯。這五香仔鴿是一道藥膳,他曾見他父親做過,將鴿子的頭頸塞在鴿脯下,再把鴿脯朝下,碼放在扣碗裏,四周圍貼上一層厚厚的豬五花,淋上湯汁,隔水將其蒸熟。臨著出鍋時,把扣碗翻扣在盤中,澆上燒得滾燙的熱水,濃鬱的肉香味立時飄然而出,其做法講究得很。現在他瞧著小二端上來的這盤菜,大抵做法同他父親沒什麽兩樣,隻味道上稍差些,但趕在各味調料都不甚豐富的現下,已然說得上美味了。雲胡從沒吃過鴿子肉,從前娘親懷著雲鬆時曾喝過一次鴿子湯,他聞著香極了,但知道那是娘親補身子的,他也不敢惦記,這會兒手裏捧著仔鴿湯,他湊到碗邊,先嚐了一口醬香的湯汁,湯還很燙嘴,冒著白岑岑的熱氣,入口是原滋原味的鮮香。“真好喝!”,他禁不住輕歎一聲,撕下一小塊肉續進嘴裏,浸透了豐腴湯汁的鴿子肉肥美甘香,等不及嚼完,碗中又叨過來一筷子謝見君剔骨後的野兔肉。這野兔肉處理得恰到好處,色澤鮮亮,吃著不見半點腥臊味,酸甜嫩滑伴著配菜的爽口,倒是有幾分後世的滋味。謝見君飯量不大,淺嚐了幾口就放了筷子,多數時候,他都忙著剔骨,分夾給雲胡和滿崽,自攏共己沒吃多少,連涼甜爽彈的杏仁豆腐都隻抿了一嘴。“阿兄,我們以後能常來下館子嗎?”嘴邊沾了一圈醬汁的滿崽打了個飽嗝,滿臉稚氣地看向謝見君。謝見君拿手巾抹去他臉上的油光,餘光中瞥見雲胡因吃到了美滋滋的甜食,微眯著眼,一臉陶醉模樣,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中滿含縱容,“行,以後賺了錢,咱們就常來下館子吃。”有肉吃,還能下館子,平淡日子中能生出這點盼頭,就足夠能讓人向往了。吃過一頓飽飯,又去江邊看了場熱熱鬧鬧的賽龍舟。紅日西垂,三人才慢悠悠地踏上回家的路。“阿兄,這是我過得最最最最最最好的生辰了!”小滿崽興頭未盡,圍著雲胡和謝見君一個勁兒轉悠,稚嫩的眉宇間閃耀著悠長的歡愉。熠熠斜陽打落在他的臉頰上,映著金黃的光暈,漫漫回家路上,灑下了一片歡聲笑語。日子過得飛快,十月剛收完玉米,福生來家裏叫謝見君去裏長家碰頭,村裏明裏暗裏討論了大半年的徭役,姍姍來遲。豐收的喜悅被未知的徭役衝散,家家戶戶的臉上都掛上了一抹沉重。今年官老爺發了話,明令禁止村裏人出錢代役,凡成年漢子,家中隻許留一丁,其餘人由縣衙出麵雇役,為時一月,一日工錢十文。謝禮將衙役送來的公示往村口一貼,一時之間,村裏怨聲四起。“這十文錢夠管什麽的?”“不是說管飯嗎?”“老子又不是沒去過,每日三頓饅頭稀粥配鹹菜,連點葷腥都不見,還得天天起早幹活搬東西,一日不得休,就算是騾子,也得累死了。”村裏早些年服過徭役的漢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說起自己當年的經曆,都忍不住叱罵起來。謝見君倒是能穩得住,他早有心理準備,隻要自己還沒考上秀才,這徭役他就躲不過去。左右就一個月,熬一熬總能熬過去的,再說了,四方鎮下每個村輪役,三年才挨著一次,隻不過這次讓他趕巧碰上了而已。從知道謝見君要去服徭役開始,雲胡緊鎖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他將出門要帶的東西反反複複收拾了好幾遍,還特意給謝見君帶上了厚棉衣,就怕後麵天兒驟然冷下來,他們在外麵勞作染了風寒。家裏雖破舊些,但那也比外麵冷風冷灶強得多。這般緊張的氣氛下,連滿崽都受了影響,整日都黏在謝見君跟前,連小山叫他出門玩都不理會。謝見君安撫了大的,又安撫小的,還得騰出空拎著東西去村裏幾個相好的人家都拜訪了一遍,他一走,家裏就隻剩下雲胡和滿崽兩個小哥兒,到底是放心不下,隻得去麻煩人家幫忙照看著些。臨走前,他還去了趟許褚那兒,同他也知會了一聲。“你此番去服徭役,斷不可放下自己的功課,這一年光景轉瞬即逝,可得為自己早做打算。”許褚將他好生叮囑一遍,才將人放走。十月十一,起早,天還蒙蒙黑,謝見君就收拾好東西。他本想靜悄悄地走,殊不知要出門時,蓬頭散發的小滿崽從臥房裏蹬蹬蹬跑出來,身後跟著沒將人攔住的雲胡。“阿兄,我舍不得你去。”,滿崽撲進謝見君懷裏,扯著他的衣袖不放手。說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要分開這麽長時間,連雲胡都跟著紅了眼眶,隱在漆黑的夜幕中,抹了把臉,但卻不敢想滿崽那般不管不顧地上前,撲進他溫熱的懷裏。“來,阿兄抱抱。”謝見君聲音裏浸了一抹潮濕,他半蹲在身子,將滿崽攔在懷裏,拍了拍他的脊背,輕聲地安撫道,“隻是一個月而已,就像阿兄教你的那般,你在家裏從一數到三十,阿兄就回來了。”滿崽窩在他懷裏,哭嗒嗒地,極其不情願地“嗯”了一聲。謝見君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雲胡,一刹那,不舍之意乍然如滾滾洪水一般翻湧起來,攪得他一陣心慌意亂。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似乎隻要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被劃進“逾距”的範疇裏,想要不顧一切衝過去抱住他的欲/望,止不住地在心底裏反複掀騰。片刻,他閉了閉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衝著雲胡揮了揮手,“雲胡,走了”。轉身,跟著大部隊踏上了不知前路的徭役之路。第43章 縣衙的捕快早早地等在了村口, 隻待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村裏出來,便招招手,引著他們往山上走。都是掐著褲腰帶, 老老實實過日子的莊稼戶, 平日裏連鎮子都去不得幾次, 頭回見帶刀的捕快, 大夥兒一時噤了聲, 安安分分地跟著走。“見君, 聽說這次是要修橋呢。”走在隊伍最後的福生,胳膊肘杵杵謝見君,湊到他耳邊,低聲耳語道。福生識人多,門路廣, 他打聽來的消息多數都是真的,謝見君抿抿嘴, 想著修橋大抵應該花不得多長時間, 想必很快就能回來了, 但見衙役一直引著他們上山, 他心裏不免有些疑惑,“福生哥,你知道咱要去哪兒修橋嗎?”“聽說是要給南陽村架一座通村外的橋,不過說是修橋, 當誰還不知道似的,還不是那縣老爺想給自己圖個政績,等著任期滿時, 好活動活動再往上走走。”福生大剌剌地說道,連聲調都不自覺揚了起來。“胡說什麽!”捕快怒目圓瞪, 腰間的寒刀唰的一下亮了出來。福生嚇得一哆嗦,他雖瞧著頎偉魁岸,平日裏支起肩背來跟一堵門神似的,但架不住捕快手裏有刀。謝見君忙擋在福生麵前,“捕快大哥,您誤會了,我等草民是感謝縣令老爺勤政愛民,憂黎民之苦,安百姓之樂業,我這兄弟隻是說話耿直了些,還望捕快大哥見諒。”“哼!都管好自己的嘴,小心禍從口出!”,捕快冷哼一聲,將腰間的刀複又插了回去。隻待捕快走遠了,福生才鬆下一口氣,撫了撫自己胸膛,“可把老子嚇壞了,不過就是說句話罷了,還不興讓人說話了!這是嚇唬誰呢!”“福生哥,有些話不能亂說。”,謝見君壓低聲音,勸誡了一句。餘下的路程,隊伍愈發沉寂,跟著捕快翻過了兩個山頭才到了地方,果真是福生聽來的那般,四方鎮的縣令大人想要給南陽村修橋。南陽村處在深山裏,家家戶戶窮的都揭不開鍋,平日裏想要出一趟門到鎮子上,都得要翻過兩座大山,走上個把時辰。這深山野獸橫行,年年都有人被狼叼走,找到人的時候,就隻有啃剩下的骨頭。今年野獸傷人的事兒尤其多,南陽村的村民成日裏人心惶惶的,就連白日,沒有三五個漢子結伴,都不敢輕易出村子。出村的路除去翻山,便隻有河運,南陽村連同外麵有一條河,但河水湍急,唯有在枯水期,才敢過船。也難怪縣令大人想在這條河上架一座橋,雖說是為了自己的政績,但如若這座橋順利搭建起來,南陽村的村民以後出村就可以走橋,便不用再翻山越嶺,還得時刻提防野獸的襲擊,說來也算是行一件好事。謝見君一行人到時,才發現,此番服徭役的人,還有南陽村的村民。南陽村世世代代在此盤踞多年,自然最是了解這附近的地形,築基搭橋還得仰仗著他們的經驗。人齊後,捕快依著縣令大人的吩咐,開始分配活兒。謝見君同福生幾人被派去林子裏砍樹,他們在這兒要呆一月之久,得先搭幾處歇息的屋子,因著隻是暫住,倒也不用搭建的多麽仔細,夜裏能睡覺就行。幾人由捕快帶著上山,顧忌著山裏有狼,捕快隻叫他們在外圍砍樹,時不時來回巡邏,見有人磨洋工,便上去訓斥兩句,倒不很嚴厲,隻是來人都是漢子,被捕快這麽訓,誰麵子上都掛不住。謝見君和福生找了根半臂寬的樹下斧頭,二人一麵砍樹,一麵閑聊。“聽說知府大人此番也前來坐鎮了。”,福生忌諱著來時捕快警告的話,這次特地極小聲地湊到謝見君跟前說。“怕是在帳篷裏呢。”,捕快安排活兒時,他打眼瞟見身著官府的縣令對一人畢恭畢敬的,他離得遠,瞧不很清楚,現下聽福生這般說,想來在帳篷裏的那人就是知府大人了。“看來知府大人對這個事兒很重視呐,早來幾日的人說,縣令招募了幾個會劃船的船夫,不曉得是要怎麽安排呢。”,福生倒豆子似的將自己打聽來的事兒都說給謝見君。謝見君歎了口氣,隱隱感覺架橋這事兒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容易。果不然,一連半個月,他們每日都上山伐木。單單就這伐木,也極為講究,築橋所用的木頭都要在山林裏精挑細選,還要避開墳墓等汙穢的地方,如果不小心挨著墳墓砍了樹,就會觸犯神靈,到時候即便將橋搭起來,用不了多久也會坍塌,故而他們每次伐木的地方,都會有捕快仔細挑選,考察過四周圍的地形,才會吩咐他們下斧子。選中用作橋基棟梁的樹後,還要保持樹的原樣,不得用力過猛,砍破了樹皮,樹木砍到後,由南陽村的裏長領頭,一路抬著下山,安放在平地上才行。這南陽村的裏長早些年讀過書,算是村裏懂些規矩又有名望的人了,經這樣地位高的人抬過的樹木,方才能抵作棟梁。他們日日辛苦伐木,吃得卻都是些饅頭醬菜,每五日才能勉強沾點葷腥,得一勺葷油炒過的青綠,日子久了,大夥兒都抱怨起來。“一直吃這些個東西,嘴裏都要淡出鳥了。”,趕著晌午飯的功夫,漢子們紮堆坐在一起,攪弄著碗裏稀溜溜的米粥。“快別抱怨了,你沒瞧著,捕快和縣令大人吃的也沒有比咱們好到哪兒去嘛。”,幾日混下來,已經同他們熟悉起來的福生搭了句話茬。他說的沒錯,即便是當官的,也不過吃得稍微熨帖一點,並沒有他們百姓想的那般的大魚大肉,滿口葷腥。聽了福生的話,眾人齊齊歎了一聲。“哎,我說福生,你那兄弟,怎麽成日裏都抱著一本書看呢,也不跟大夥兒樂嗬樂嗬?”,先前抱怨吃食的漢子衝著福生擠眉弄眼道,“,我那兄弟啊,可是個正經書生,過兩年就要去縣裏考功名了,此番來服徭役,也隻碰巧趕上了,之後考上了秀才,人家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說起謝見君來,福生語氣中滿是驕傲,他見君兄弟聰明,又是個讀書的料,擱這兒服徭役當真是埋沒了他。“切,還秀才呢。”,漢子嘴角一抹嗤笑,眼見著福生變了臉色,扔下碗要同他大幹一場,他才撇撇嘴,端著碗上一旁吃飯去了。處在風波中心的謝見君並不曉得此時發生了什麽事兒,他正一邊啃著幹饃,一邊溫書。來這兒服徭役,他特地帶了自己謄抄的書冊,閑時就拿出來翻看兩頁,夜裏就借著知府大人帳篷裏的燭光,拿著樹枝在地上練字,從不跟這夥人湊在一起插科打諢,有什麽事兒,都是福生打聽來,再同他說。耽擱了半月不見任何進展,他有些心急,走時同滿崽和雲胡保證過一個月準回去,現在造橋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必然意味著徭役期要拖後。帳篷裏的人整日都吵得不可開交,聽說上麵派了幾位都水司的主事,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勸服不了誰,整日裏烏煙瘴氣,漸漸的,大夥兒私底下也都有了怨氣。出來這麽久,誰不惦記自家婆娘和孩子?即便是沒成家的,也成日惦記著家中爹娘。天兒漸漸冷了起來,前些日子還見著船夫在河上劃船,似乎在忙些什麽,這兩日,連船夫都不見了影兒,看顧他們的捕快也擰起眉頭,臉色逐漸陰沉。謝見君愈發感覺到不對勁。一日,晌午伐木回來,福生將他拉到一邊,今個兒倆人沒在一處伐木,福生被安排去幫著做飯。回來時,便鬼鬼祟祟,一臉的欲言又止。“福生哥,你可是打聽到如今架橋的進展了?”,謝見君一向不緊不慢的性子,如今難免也生出了幾分焦躁。“問著了,說是搭橋的鐵鏈太重,船夫載著鐵鏈劃船,根本走不出去多遠,那船就翻了,得虧人會鳧水,又處在河流的枯水期,才不至於鬧出人命來,但現下這個時節,河水太涼,幾個船夫輪番嚐試過幾次後,就都病倒了,如今連知府大人都頭疼的要命,竟是連飯都吃不下了。”,福生拉著謝見君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裏,仔細張望了一圈,見當真沒人,才敢將自己從灶房裏聽來的話娓娓道來。聞聲,謝見君更為急迫,夜裏夢見雲胡站在自己跟前,拽著自己的衣角,吧嗒吧嗒掉眼淚,他醒後便再也沒能睡著。也不知雲胡和滿崽有沒有將爐火升起來,天兒這麽冷,湯婆子也得找出來用上了,否則一入夜,倆人腳凍得都跟冰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