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無念方能靜,若心牽於事,必火動於中,心火既動,真精必搖。”張天師雙眼微闔,手上捏訣,盤腿坐在皇帝的對麵淡然開口說道。“世人皆有三千煩惱絲,一絲勝一絲。”皇帝感歎。張天師緩緩睜眼,“若不理清這煩惱絲,陛下便不能靜下心來修煉,心不虔,亦是徒然。”他有意引導皇帝。“天師說得對,朕問你,若是二者相互製衡已久,權力相當,有朝一日有一切機可讓二者失衡,”皇帝皺著眉頭,沉聲繼續說,“一旦失衡,變故叢生,如何讓二者繼續互相牽製?”皇帝深諳帝王之術,自然知道朝中局勢需要相互製衡,他也是這麽做的,由原來先太子和三皇子相互製衡,再到三皇子和九皇子相互製衡。隻是沒想到三皇子和九皇子才相互製衡幾年,就迎來變故,南下推行國策就是這個變故,無論讓他們兩個誰去,都會造成一方壯大,另一方受損的局麵,而壯大的一方,無疑是向朝廷昭告未來的儲君是誰。經過深思熟慮,皇帝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不過還是想聽聽別人的意見。“陛下且看,”張天師指著一旁兩人高的爐鼎,“鼎足三分,連衡合從,既然兩足無法平衡,那就多加一足。”皇帝神色深沉的看著爐鼎,良久釋然一笑,“張天師所言亦是朕所想。”三權分立相互製衡,他兒子眾多,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在暗中觀察他們的功課情況,合適的似乎隻有七皇子一個,有勇有謀,重要的是還帶有一半胡人的血統,即使日後權勢滔天,也能借此輕易拉下馬,是最合適成為另一“足”的人選了。接下來的兩天,皇帝借著考察功課的由頭召見姬景璃好幾次,最終決定讓他擔任南下推行國策的重任。應有初亦步亦趨的跟在孟閣老和陸景時的後麵,三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養心殿。他見到姬景璃也在養心殿,心中大致明了皇帝找他過來的原因。“都平身吧,賜坐。”皇帝靠在龍椅上懶散的說著。果然由他所料,皇帝將他們找來是共同商討推行國策具體實施的方法。古往今來,施政於民的手段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種,且可以同時進行。首先由中央製定法規,再下達到各州各縣,並采取強製手段執行,這一點應有初相信皇帝已經和閣老們商議好了,不需要他操心。其次是,從中央派遣官員到重要的地州進行推廣,政策實行需要時間,而派遣中央官員推行能大大縮短時間成本。也就是現在皇帝派姬景璃南下推行的目的。另外的就是一些宣傳手段,關於這一點,應有初就要大力舉薦羅平撰寫的那本農桑了。“陛下,翰林院羅侍讀撰寫的那本《農桑輯要》與這次南下推行國策十分契合,微臣以為,可以將這本農桑書發行在各地方官員手上,由各地方官員照著此書推行國策可事半功倍。”應有初故作深沉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皇帝微微頷首,那本書他看過,的確符合國策,書中內容圖文並茂,撰寫得很是詳細,“朕已經命人拓印了,不過要發行到各地恐怕還需要不少時日。”“可讓翰林院的人抄寫幾本下來,由寧王殿下帶著南下,這樣一來,推行國策也輕鬆很多。”孟閣老提議。眾人都覺得可行,皇帝便讓人著手去辦。應有初想到姬景璃三月初七要舉行冊封大典,估計舉行完親王禮後,姬景璃就要動身南下了,算算時間,滿打滿隻有十天不到。要在十天內抄寫出十幾本書來,他想,整個翰林院都要跟著加班加點的炒書吧,想到曾經的同僚們挑燈炒書的場景,他心中不由得竊喜,讓他們以前集體排擠他和羅平,還老是讓他抄書,現在風水輪流轉了。哈哈,往死裏轉吧!商議完南下推行國策的方法後,皇帝開始為他們的分工了,“南下一事朕全權交由寧王負責。”說著就拿出一塊令牌由總管太監轉交給姬景璃。姬景璃跪下接住令牌抱拳正詞道,“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陸侍郎,你曾在南寧做過一段時間的知府,推行織布機一事你也算有經驗,朕封你為江州巡撫,同寧王一起南下吧。”陸景時跪下謝恩。陸景時作為戶部右侍郎,正三品,現在又兼任江州巡撫一職,巡撫是從二品,官職越級而升,對他來說是一件大喜事了,並且還不會招人眼紅。怎麽說呢,要是讓戶部左侍郎擔任巡撫一職,人家不一定高興,因為若是戶部尚書退任,那就是由戶部左侍郎接任,而且京官肯定比地方官要好很多,雖然皇帝說是兼任巡撫一職,但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應有初悄悄朝他投了一個恭喜恭喜的眼神,陸景時回了一個同喜同喜的眼神,就在他還不明所以的時候,皇帝淡淡開口道,“應愛卿,這次製定國策你的功勞最大,朕封你為按察使,奉朕的旨意和南下巡查輔助寧王。”“待你們南下歸來,朕再一一行賞。”應有初頓時傻眼了,有他什麽事?怎麽突然要派他南下了?按察使乃都察院下七品官職,官職不大,但權力卻很大,原因是按察使隻聽命於皇帝,隻為皇帝一人辦事,他巡查時完全可以不受陸景時和七皇子的限製,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上書彈劾查辦。這也就是為什麽連品級為二三級的大臣都要忌憚按察使三分的原因了。現在皇帝任命應有初為按察使,其深意不言而喻。應有初在心裏連連叫苦,陛下,你選我當七殿下身邊的眼線,實在是選錯人了!想想姬景璃是未來皇帝,他自然要抱緊未來皇帝這根大腿了。但皇命不可違,他隻得照辦,麵上笑嘻嘻的謝恩接受了。應有初魂不守舍的從養心殿出來,誰能想到,來的時候好好的,出來的時候就得知自己要出差的噩耗。皇帝和閣老們商議好,寧王殿下舉行完冊封大典三日後就出發南下,也就是三月十日他就要出公差了。回到應宅,應有初將此事告知家人,原本蹲在地上抱著顆顆教他走路的俞安聽到這個消息,怔了一下,輕抿嘴唇,將顆顆交給應財。“相公此去要多久?”俞安自己都沒察覺到,應有初還沒走,他眼裏就盡是不舍。“短則三月,長則半年。”應有初有些難以開口道。古代交通不便,外出辦事基本都要這麽長的時間。他剛一說完,俞安眉頭緊蹙,倏地低下頭,壓抑住他不斷湧上來的酸澀。“那,那可不可以帶上我們……”俞安還沒說完,自己就止了話,他清楚應有初是奉皇命外出巡查,怎麽可以帶家屬呢?再說了顆顆還小,身邊離不開人,也經不起長途顛簸。應有初將俞安攬入懷中,輕輕拍背安慰道,“沒事,這不還有十來天才走嘛。”一旁的顆顆看到緊緊的相擁也想插一腳,撲騰著小手,身子往他們那邊歪,應財一個沒摟住,顆顆大半個身子就杵在俞安肩頭,嘴裏含糊不清的叫著,“爹…阿爹…”俞安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人,頓時臉一紅,鬆開了應有初,側身將歪倒的顆顆重新抱在懷裏。兩人挨得很近,顆顆就像是夾在他們中間的一顆小團子,興奮的拱來拱去的,月牙白的小帽子都被蹭掉了。應有初一手按住顆顆亂動的小腦袋,轉頭麵無表情的對應財說,“爹,這幾天晚上就拜托您帶一下顆顆吧。”應財點頭應了聲,摸了摸顆顆嫩白的小臉,心道一聲小可憐兒嘍。晚上,俞安躺在床上麵對著牆壁發呆,應有初鑽進被窩裏單手摟住俞安的腰肢,往懷裏一攏,兩人又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想什麽呢?”應有初的嘴唇擦著俞安細白的脖頸低聲說道。應有初垂眸看著剛剛他在浴室裏給俞安脖頸上留下的一塊紅痕,瞬間想到在浴室裏俞安主動又含蓄的樣子,他的眼神又逐漸變得深沉起來。“沒想什麽。”俞安細細的說,又蹭了蹭枕在頸下的大手。“睡吧。”應有初啄了一口俞安的臉蛋道。這幾天店裏生意好起來了,俞安又要看孩子又要管理店鋪,他壓下心中再度燃起的欲望,不忍心俞安太累了。兩人相擁而眠,可俞安想起白天應有初說的要南下巡查的事來,不知怎的,他就是睡不著。半響,身後的人呼吸趨於平穩,應當是睡著了,他怕把應有初的手臂枕麻了,於是輕輕挪動身子。他剛挪開半寸,應有初就追了上來,啞聲,“睡不著?”俞安在暗夜裏點了點頭,想到太黑了看不到,於是又乖巧的回答道,“有點失眠,相公你不用管我,你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上…”朝。他話話沒說完,應有初被褥下的大手就揪掉了他的褻褲,摸上一處隱秘的部位,輕而緩的揉撚著,他下意識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但身後的應有初就像看得見一樣,另一隻手掰開他的嘴唇,手指伸進他濕熱的嘴裏。“別咬。”睡前他們在浴室就做過一回,導致某處現在還很軟,應有初輕輕一弄就開了,很容易接受他自己。“睡不著就別睡了,我們做點別的,與其被動失眠,不如主動熬夜。”應有初咬著俞安的脖子沉聲說道。第124章 自從知道應有初要去南下巡查,第二天俞安就開始為應有初準備行李。一想到他和應有初要分開這麽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陣悵然來。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按最短的時間來算,等應有初回來,顆顆都一歲多了。短暫的傷感後,俞安又重新打起精神繼續手上的動作,應有初此去路途遙遠,少不了要長時間的騎馬趕路,一想到曾經應有初在南寧書院練習騎射時大腿內側都磨出血了,他不免生出濃濃的擔憂。距離應有初外派還有十來天,應該夠他做一副護膝和一條新的馬褲了。馬褲,是由俞安自己琢磨出來的一種褲子,他在尋常褲子的大腿兩側做了夾層,裏麵塞滿了鬆軟的棉花,再用針線將棉花固定。如此一來,穿上它騎馬就不會再被磨傷了。應有初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馬褲。不過他穿馬褲的機會也不多,他們在京城安家後,除了隨行秋獵的時候用到過,此後再沒用過了。出發的前三天,應有初休假在家。自打他被皇帝任命為按察使的消息傳出去後,不少官員想為他舉辦送行宴,他知道這些人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從他嘴裏套出點有用的消息來。他果斷的全都推辭了,這三天他隻想在家裏多陪陪家人,才懶得和一群假惺惺的人打官腔。隻是相處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日子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三月初六,臨行前一晚邀請了羅平一家來家裏做客。他一別就是幾個月,實在不放心俞安他們在京中便拜托羅平替他照看一二,羅平鄭重的答應了。晚宴過後,蘇楠抱著顆顆笑得一臉慈愛的和俞安說,“我聽說別人說呀,懷孕期間多看看漂亮寶寶生下來的孩子也會很好看,所以這段時間我要時常打擾你了,你可不需嫌我煩。”俞安笑著說好,他知道蘇楠是怕應有初走後他一個人在家太孤獨了才會這樣說的。顆顆被蘇楠抱著,兩隻胖乎乎的小腳踩在蘇楠腿上蹬呀蹬,他最近在學走路,就算被人抱著也不願意安分的坐在懷裏,非要站起來,但站又站不穩需要人扶著。俞安天天帶著這個磨人的小祖宗,自然知道顆顆現在的小腳多有力,蘇楠懷有身孕,他怕顆顆踩到蘇楠的肚子,動了胎氣,便伸手將鬧騰的顆顆抱了回來。“阿爹…安安…阿爹…”顆顆奶聲奶氣的說著就撲到俞安懷裏,拱了拱俞安的胸膛掙紮著要站起來。應有初每天下了值回家就教顆顆說話,不厭其煩的教了好幾天,終於初見成效,顆顆會喊“阿爹”了,不過還是改不了喊“安安”的毛病。俞安無奈一手托著顆顆的小屁股一手環住他後背,顆顆就軟軟的靠在俞安身上,小腦袋也順勢歪在他的頸側,嘴裏咿咿呀呀的說著嬰語。俞安沒理顆顆的自言自語,自顧自的和蘇楠聊著天,討論著容妍店鋪下個月新出什麽產品好,良久才發現顆顆趴在他肩頭已經安靜好一會兒了。俗話說,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俞安的椅子正好背靠著飯桌,顆顆趴在他的肩頭恰巧看見一盤菜擺在眼前,是一道四喜丸子,顆顆怎麽可能放過這觸手可得的美食,伸手就去抓,幸好丸子已經吃完了,隻剩下一些醬汁和去腥用的生薑。顆顆先是用手蘸了一點醬汁放在嘴裏,驚奇的“哈”了聲,覺得味道不錯,然後繼續趴在俞安身上偷吃。等俞安察覺到不對勁,趕緊抱開顆顆查看,隻見顆顆嘴邊糊滿了醬汁,手裏還攥著一塊生薑以極快的速度往嘴裏送,快到俞安都沒來得及攔下來。顆顆用他的乳牙咬開了生薑,一股辛辣的汁水在他嘴裏爆開,愣了一瞬,隨後哇哇大哭,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俞安趕緊伸手把生薑從他嘴裏扣出來,又掐著顆顆肉乎乎的兩腮迫使他張嘴,直到在他嘴裏沒發現其他異物後才鬆了一口氣。顆顆此時可委屈了,嗚嗚噫噫的想要去蹭俞安,以尋求安慰,俞安哭笑不得的把髒兮兮的顆顆拉遠,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替他擦嘴。蘇楠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笑得直不起腰,“你們平時是不是少了顆顆吃食呀?看把孩子饞成這樣。”“他現在手裏有個什麽東西,不管能不能吃,都往嘴裏送,上次差點把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鎖上的鈴鐺吃下去了,幸好讓林嬸兒看見及時製止了,自那以後,我就把他身上所有飾品都摘了。”俞安說起這個來至今還心有餘悸。隔著他們不遠的應有初聽到顆顆的哭聲,聞聲而來,得知是顆顆自己自作自受後,將他抱起來然後無情的嘲笑,“哎呦,爹爹的傻兒子喲。”顆顆本來都不哭了的,但是聞到應有初身上散發出來嗆人的酒氣,一下熏到他了,頓時癟著嘴又哼哼唧唧的哭起來。“阿…爹…”顆顆哭著朝俞安發出求救信號,俞安又將兒子“解救”出來。